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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后今日晨起,揽镜自照时总觉得眼角多了两丝枯纹,于是吩咐李玉盛去园子里摘两朵鲜花来,让捣成汁,蒸热后熏脸。
这是老佛爷从年轻时就爱做的花样,因而李玉盛也是熟门熟路,吩咐小太监们从御花园摘了月季、桃花各色几朵,并选取枝头上最为鲜翠欲滴的花露,收集到玉瓶里。
小太监们摘好花捧到储秀宫,由小宫女将花瓣一瓣一瓣撕下,只留下花蕊处最为鲜妍娇嫩的几瓣,用泉水浣洗干净,放到玉钵子里,再交给小太监们一下一下直到捣满一千下,杵成花泥。
十几个小太监们捣好后,一个宫女上前检阅,挑出品相最好的几个收集起来。
然后小宫女轻手轻脚的将花泥兑入玉瓶里的花露,混合在一起。两个小太监抬起一个丝绢绷子,小宫女捧起捣碎的花泥和花露,一齐倒在丝绢绷子上,下面又有一个太监端着一个镶银雕花铜盆接着。
再一个太监提着一壶雪山泉水,从绷子上头慢慢倒下,泉水冲洗着花泥,混着香味的浅红色花汁就从绷子下流出来,汇聚到下方的盆子里,盆子里慢慢的就集了浅浅一盆清澈的汁水。
一边用泉水慢慢冲洗,一边用玉碾子在丝绢绷子上轻轻的捻开、揉碎花泥,另外一头,李玉盛已经烧好了银炭,叫两个小太监抬着小铜炉挂在了梳洗台下面的格子上。
待花汁收集好了,李玉盛亲自将镶银雕花铜盆捧到梳洗台上,吊在小铜炉上面,铜炉里的银炭烧的旺旺的,火苗儿烘烤着铜盆下面,直到花汁微微沸腾,满室都溢满了花香,李玉盛这才上前去请老佛爷,他柔声道:
“老佛爷,您可以蒸面了。”
懿安轻轻嗯了声,抬手搭到李玉盛胳膊上,慢慢移到梳洗台边,李玉盛扶着懿安坐下,铜炉靠近懿安的那侧已经被封住,保证留不出一丝儿热气烫到贵人。
懿安坐下,身体前倾,将脸放到铜盆上方,花汁儿已经沸腾,袅袅的热气扑到懿安脸上,李玉盛这时端来一个素绢笼子,像个大大的幕帘,遮在懿安头上,帘子从懿安四周放下,将全部的花汁热气和懿安一起笼在里面。
懿安终于畅快了,觉得这娇嫩的花色也被一齐蒸入了她的肌肤里。
满宫殿静谧无声。
待花汁都快收干了,懿安这才动了动,李玉盛抬着素绢笼子纹丝不动,直到懿安动了他才机灵的撩开幕帘。
这像是一个信号,一屋子的宫女太监们这才动了起来,各个俱是有条不紊,收东西的收东西,抬炉子的抬炉子,开窗的开窗,在储秀宫做事,他们讲的就是一个有序无声。
静悄悄的收拾干净,奴才们一个个都退了下去。
蒸完面,李玉盛扶着太后转到西洋妆镜前,开始给懿安梳头,他拿着梳子通了一百下,再将懿安的头发往后轻轻拢起,懿安闭着眼睛,冷不丁的问道:
“叫你去钟粹宫走一趟的,如何了?”
李玉盛小心翼翼道:“皇后娘娘病体未愈,说是怕冲撞了您,不敢来见驾。”
懿安听完,眼皮也不抬,冷呵一声,道:
“愚不可及!”
骂完犹不解气,她冷笑道:
“她以为这是哪儿?还当是她家里不成?这个不知好歹的东西,我请她来,她倒还拿起乔来了!”
李玉盛禁声,不敢多嘴,太后娘娘多次请皇后过来聊天解闷,皇后竟然次次都以身体为由拒了,在这宫里,皇后硬生生把自己憋成了隐形人,即不理太后,也不邀皇上的宠。
听说她在钟粹宫里,窝在内殿,足不出户,即不出去散步,也不赏花,听小太监们说,她每日就是绣花、吃瓜子儿,再没别的消遣了。
这话不必他传,太后娘娘耳聪目明,自然是知道她这侄女儿在宫里干嘛,所以李玉盛不必做这恶人,只闭了嘴当个哑巴。
懿安犹自恨恨道:
“烂泥扶不上墙,我推她做了皇后,她自个儿不争气反倒还怪起我来了。”
懿安拉长了脸,心中很是不快。
李玉盛只敢劝:“还不是老佛爷您慈祥,府上几个姑娘哪个不把您亲爸爸看呢?她们不过是小孩子性情,俗话都说啦,小孩的脸,六月的天,一会儿晴一会儿雨,都是在您膝下撒娇那。”
懿安嚇了一声。
李玉盛觑了觑她面容,继续道:“皇后娘娘也是如此那,您啊,不必管她,过几日她想通了,自然就来向您哭了,到时候您可是真的有的愁了。”
此刻李玉盛这么一说,懿安不论真假,至少面上放下了火气,不好真与一个‘姑娘’计较,毕竟,静芬至今都没承宠,懿安得知后却也没帮她训斥皇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