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边招娣呜呜咽咽哭起来:
“娘,娘……”
三嫂子想,小孩子就是一会儿晴一会儿雨,不知道又是谁惹了招娣哭了,等男人回来了,再让他哄去吧。
招娣却越哭越大声,三嫂子实在忍不住了,不耐烦的吼道:
“哭什么哭!”
招娣一噎,豆大的眼泪从眼眶中汹涌而出:“娘,娘,不是做梦,是真的发大水了,爹,爹他……”
“他不见了呜呜呜……”
三嫂子胸口一窒,觉得眼睛干枯得厉害,喉咙也似乎要梗住说不出话来。
良久……
猛地,她才从喉咙里溢出一丝哀嚎。
“快,快扶我起来。”
“咱们去河堤上找你爹!”
招娣惶恐的看着她,嘴里只喊到:“娘,娘……”
陈三嫂子却用手撑起身子,说着就要爬起来。
招娣连忙用手去扶,陈三嫂子一下子体力不支压倒在招娣身上,招娣才六岁,哪里撑得住,两个人一起滚到地上。
陈三嫂子一下子磕在地上,只感觉身上都麻木了,哪里都感觉不到疼,又哪里都疼,她仰着头在地上,张着嘴一开一合,却说不出话来,只像一条案板上的鱼。
招娣又惊又惧,居然忘了哭,两包眼泪挂在眼里,又死死的憋了回去,她弱弱的喊到:“……娘?”
陈三嫂子这才眼神转到女儿身上,看着她惊恐害怕的眼神,气若游丝的说:“走,咱们去河堤。”
招娣将她扶了起来,娘俩一脚深一脚浅的走了出门,身外老偏房里传来婆婆的哭喊:“招娣,招娣!三娘!三娘!我小三子到底怎么了?怎么了啊?你们来个人告诉我啊!”
陈三嫂子充耳不闻,拐着女儿就往堤上去,招娣看了看她,不敢说话。
门外又碰到一个大娘,她大惊:“三嫂子,你怎么又起来了?刚刚看见你被人抬回来,可吓了我一跳!”
三嫂子勉强提了提嘴角,道:“没事儿,不打紧,不说了,我去找我家男人去。”
那大娘正拎着包袱,看她这样,一拍大腿道:“哎呀还去什么啊!都淹了!快走吧!这儿马上也要淹啦!招娣,快扶你娘去收拾包裹!”
招娣闻言怯怯的看了看她娘。
陈三嫂子不置一言就往前走,那大娘看了,无奈的叹了一口气,自家逃命去了。
还没走近河堤,陈三嫂子和招娣就听见前面吵吵嚷嚷,有人大喊:
“打死他!打死他!”
“狗贼!!”
“贪官!就是他害死了我们!”
“就是他贪赃枉法,害得河决了堤!”
“打死他!”
陈三嫂子闻言立刻来了力气,她推开招娣,急步上前,问道:“怎么了?”
有人解释道:“这个狗官就是河道幕管李竹君!”
李竹君?!
她知道!河道边人人都骂他这个贪官!他们经常下河的乡邻发现堤坝上有好几处被獾子筑了窝,被拱得稀稀疏疏,河水都溜了出去,早就上报了官府要修缮,没想到次次都是敷衍。
听闻有几次官府拨下银子,买来了白灰面和糯米,大家都看见运到堤边了,第二天却又不见了。
大家都说是李竹君悄悄运走卖了,这年头,白灰面和糯米都是精贵粮食。
乡邻们只好你出个盆子,我出个钵子,将獾子洞堵住了。
陈三嫂子家出了个结实的陶盆,那还是她的嫁妆。
陈三嫂子恨意红了眼,她捡起一块石砖,拨开人群,上去就是一砸:
“我打死你!我打死你!你害人精!”
“害死我男人,我打死你!”
人群中的那个李竹君早就躺在地上奄奄一息,浑身都是血,鼻青脸肿。
和陈三嫂子一样的人多的很,大家一拳一脚,生生将李竹君打断了气。
断了气犹不解恨,她拿石头狠狠地砸李竹君的手。
“让你偷米!让你偷米!我砸死你!”
血溅到陈三嫂子脸上,她疯狂的用力砸。
四周的人和她一样,或许更加愤怒,他们砸头的砸头,砍脚的砍脚,硬生生将李竹君分成了一块一块。
“给他扔到河里祭河!”
有人大喊,众人都觉得好,一块一块将他扔到了河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