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政策的初衷和最后的实际效果完全相反, 在现代社会, 还可以依靠信息交流技术得到及时的反馈, 再进行修改, 但是在长途全靠马车, 运输全靠人力的清朝, 一个消息一来一回就要以月来计算。
成本昂贵, 代价沉重,被牺牲的可能就是底层人命。
因此试错通常是不被允许, 也不被接受的,因为每一项新政策的颁行, 都很有可能恶化子民的生存状况。
玉瑾听到元和帝这么一说,突然就理解了, 为什么变法通常都会遭到激烈抵抗, 也为什么通常会失败了。在无法预知政策的可行性的情况下,保持已有的旧状态, 不就是最为保险的选择吗?
但是全凭四轮短车去运堤料, 显然来不及, 因而元和帝还是颁布了郑县官价收购堤料的告示, 结果没出两日, 元和帝就气冲冲的回来了。
“你看看他们干的好事!”他扔出一叠报纸, 他气得坐下连喝好几杯水。
玉瑾一看, 原来离郑县一百多里处,有一祥符县,此县是产粮大县, 因此也有许多堤料,县中商人见郑县遇难,纷纷收购堤料运往郑县。
没想到祥符县地保和守城卫兵相互勾结,每辆运料车收资三百文,才让出城门。
祥符县大多数商人们运料,用的还尚且不是四轮短车,而是小许多的板车,一辆车尚且赚不到几百文,就先要收去三百文,自然没人去运了。
再有郑县一士子发文道:
吾友乃山东商户,闻郑县大水,急购麻料两百余斤,料价飞涨。因心系郑县民众,不计利益运往郑县堤口,却没曾想,堤口处上工小吏,下料称重,看秤曰:麻料九十余斤,做价五百文,爱卖卖,不卖自行运回。
两百斤麻料被小吏称做九十斤,损利暂可不计,但吾有大贾存料十万斤,如何敢卖耶?
玉瑾看得心中冒火。
元和帝也道:“官员吏治倒还好惩治,只要抓到把柄,那就杀鸡儆猴,掉脑袋的大事自然没人敢去犯了,可是这民间看着有人收购麻料,就立马水涨船高,一天比一天叫价高,这可真是恼人!”
玉瑾也无奈了,这是自然的经济规律,她之前也确实欠了考虑,竟然将后世那些经济学问都忘了。市场总是要达到一个供需均衡,需求大涨,价格自然跟着升高。
元和帝道:“不行,我这得下令,让官府出面压价,民间自行买卖堤料,价格不得超过五文,再将官府收购价格定为七文,不怕他们不卖给官府。”
玉瑾为难的看着元和帝,道:“这恐怕不妥。”
元和帝道:“为何?”
玉瑾尽量简单地将后世那些经济知识解释了一遍:“您看,您若是粮户,明知道当前有人会源源不断的收购麻料,而且价格越来越高,说不准日后更高,这时候来了一个官员,让您不得卖出高于五文的价格,你这会儿,是就这么卖了,还是放着不卖,等着看看情况?”
元和帝道:“若是为了救人,我自然就卖了,何况这五文,也净够回本了。”
玉瑾道:“您是为了救人,商人却是为了追逐利益,大宗的麻料都在商人仓库里,明显是您急着要买,他们不卖,还能压着他们的头卖不成?何况,还有另一层考虑,商人为了收购麻料,恐怕会暗地里开个黑市,到时候无论您定价多少,他黑市里,自然是黑市说了算。”
元和帝怒道:“我还管不了他们了不成?哄抬粮价的,都给我抓起来!”
玉瑾冷静道:“您是出于好心,可是底下人将这条御令一执行,您就等着看吧,最终不过是一没人敢卖料,二黑市横行,三农民亏了本下一年就改种其他了,麻料产量只会越来越低。最后不过就是六个字:量变少,价变高。”
元和帝挫败的抱住了脑袋。
听起来好像是很有道理。
玉瑾趁机摸了一把他的脑袋,元和帝背影更萧索了,像个无助的小可怜。
玉瑾就道:“我看咱们这次,还得靠太后。”
元和帝抬起头诧异道:“太后?”
天上下红雨了,太后还能掏钱给灾民?
玉瑾微微一笑:“全在太后那辆宫廷专列上了,太后若是满意了,郑县那边就能建个运粮专列,到时候几万垛的麻料,也是不在话下。”
元和帝拧着眉沉思道:“只要运料这一难题解决了,官府就可以自行去农户收料,绕过了商户这一茬,也就不怕被人囤料了。”
他一拍手掌,抬起眼亮晶晶的看着玉瑾,用眼神表示你好棒。
玉瑾微微红了脸,他这小模样可真可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