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说,苏子河是这个世上最爱她的人。
此前种种,他并无异议,唯有最后一条,他无数次的想要反驳,明桑,我才是这世界上最爱你的人。
可是你怎么就不爱我呢,你为什么就不爱我呢。
我到底要怎样做,你才能多看我一眼。
无数个日夜,洛楚临都这样辗转反侧,这世上最苦,莫过于爱而不得。
唯一一次,明桑眼里只有他,是秋狩的时候,他将她从狂暴的棕熊爪下救下后昏迷不醒,生死未卜。
其实那时候他早已醒了,可是他忍了三天三夜的饥饿和口渴,纹丝不动,就想明桑能在多守他一会儿,一会儿会儿就好。
他醒了,她就又是苏子河的了。
他甚至动过一个念头,如果他真的为她死了,她是否会记得他一辈子。
可是他没有。
庄妃有一句话说得对,他深情至极,又凉薄至极。
他还要活着,活着把他曾受过的屈辱千般万般地还给大越皇室。
于是他娶了别人,娶了一个又一个,为了巩固地位,增强势力,为他生儿育女。
然后挥剑相向,马蹄肆虐,把他的仇恨和屈辱撕毁于万骨枯。
连同他年少时仅有的美好和温暖。
他坐上了皇位,夺走了苏氏的江山,是让天下人不寒而栗的存在。
可是他却永远的失去了明桑。
他也再未睡过一个好觉。
他总是梦见苏子河悲悯的笑,梦见明桑凄美的死亡。
他庆幸自己抱回了她的女儿,她那么像她,看着她他便会如同世界上每一个最幸福的父亲一样,只想把全天下最好的给她。
为了护住她,他甚至愿意给那个他不爱的女人一个后位,给他的儿子一个太子。
为了护住她,他甚至给了她大楚最富庶的封地和足以自保的兵力。
这江山,他已经抢了来,他的儿子坐不坐得稳,便不再关他的事了,他只想稍稍能稍微睡得安稳。
从前,他便是如此自私又古怪的一个少年。
如今,他更是如此自私又古怪的一个老头。
“父皇,你是不是睡不着呀”女娃娃偏着头看着他,眼睛眨巴眨巴。
“是呀,父皇睡不着。”他笑了笑,大手揉了揉她的脑袋。
“那摇光陪父皇说说话吧。”
“你要陪父皇说什么呢”
“我给父皇讲个故事吧。”
“摇儿想讲什么故事呢”
“从前有一个公主,她有一个很好很好的父皇,她的父皇又好看,又温柔,又仁明”
小女孩的声音娇滴滴的,脆生生的,甜滋滋的。
洛楚临突然就笑了,是啊,她的父皇的确又好看,又温柔,又仁明,可是却早已死在了大楚建国的那一天。
却原来,这么多年,他已经活成了苏子河的模样,明桑喜欢的那个模样。
他开始快速地衰老,他知道他离死亡已不远了,他努力想要维持生命,起码撑到到摇光出嫁的那一天。
他想看一看她穿上嫁妆凤冠霞帔的样子有多美。
那是他一生的遗憾。
所谓遗憾,就是到死也未曾圆满。
他最终没有等到那一天,在明桑离开的第十七年,他去找她了。
那个帝王,在天下至尊至贵的宫殿离,平静地死去。
那是苏子河死去的地方。
那也是明桑死去的地方。
他死的那天,竟是这十七年来他内心最安稳的一天,也是这十七年来他最充满期待的一天。
他可以去找明桑了,去告诉她他把摇光护得很好,去问她愿不愿意履行诺言,若不愿意也没有关系,她给他一点点,就一点点机会就好,他不会生气的。
大概人老了,总不如年轻时清明,这位帝王临死前也忘了,他爱的女子她从不信来生。
他走得很平静。
似乎他已等待了这一天许多年。
然而到底这世上,没有来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