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砚秋没说什么, 去了一旁打电话。
顾飞泉把自己的手藏进了口袋里, 一边看着顾砚秋打电话,一边凝眉沉思。顾砚秋离他距离比较远, 他站了一会儿,蹲了下来, 一只手撑着下巴往那儿看。
顾砚秋偶尔扫过来一眼, 看见蹲着的这个疑似大型犬的生物, 怔了一下, 移开了目光。
“怎么说?”
顾飞泉站起来, 望向挂了电话走过来的顾砚秋。
顾砚秋眯了眯眼:“我先前还委托了他一件事, 但这件事比较紧急, 我就让他先去查这个了, 他说难度不大。”
顾飞泉问:“先前委托的是什么事?”
顾砚秋答:“三十年前的旧事。”
顾飞泉点点头,没再就这么问题追问下去,抬眼看了看天,说:“天色不早了,我们下去吧。”
顾砚秋说:“你先走。”
顾飞泉:“嗯?”
顾砚秋说:“不然让你妈看到我们两个一起下去,她又要说你。”
顾飞泉笑声爽朗:“你果然是个善良的人。”
他侧身让开两个身位, 说:“你先下去吧。”
顾砚秋:“为什么?”
顾飞泉眨了下眼睛,说:“大晚上你一个人在天台我不放心。”
顾砚秋:“……”
顾砚秋没跟他客气, 自己先走了。
贺松君被她“吃里扒外”的亲生儿子气得够呛, 连新买的衣服鞋子都懒得拆开了, 在客厅把杯子拍得山响:“茶呢?我之前说要喝的西湖龙井呢?”
阿姨给她找龙井泡上,动作慢了又被她一顿数落。
顾飞泉刚在楼梯口冒出个头便往回走, 被贺松君眼尖地看见了,喝道:“你给我下来!”
顾飞泉不傻,没事自己去撞枪|口,一个闪现直接消失在楼梯口,把自己反锁在了房间里。
他拿过手机,打了把小游戏,不超过三分钟,耳边便响起敲门声。
顾飞泉假装没听见。
贺松君继续敲,在门口骂道:“你还反了天是吧?开门!”
“……”
“听见没有,顾飞泉!”
“……”
“你再不开门我要砸门了。”贺松君退开两步,听见里面咔哒一声锁被打开的声音,顾飞泉不耐烦的声音隔着门传出来:“开了,自己进。”
贺松君推门冲进来,两手叉着腰,怒不可遏道:“你到底想干什么?”
“我还想知道我到底干了什么呢?”顾飞泉再次觉得她妈是不是心理扭曲了,还是有躁郁症,动不动就暴躁,对着他大吼大叫。
“你给我离那个女人的女儿远一点!”
顾飞泉差点儿气笑了:“您能不能不无理取闹?”
贺松君:“我没有无理取闹,她和她妈都不是好东西。”
顾飞泉看着他妈,摇头喃喃道:“真是疯了。”
他用被子蒙住了自己的脸,决心不再理会贺松君一句话。
贺松君去拽他被子,但是女人的力气怎么有男人大,还是一个中年女人对上青年男人,贺松君拉扯不动,便坐在他床头絮叨,先是义愤填膺,可惜没什么效果,再是苦口婆心,顾飞泉完全不吃这套。
老生常谈,这些旧话贺松君从他有记忆的时候就开始说,到现在二十多年了,还是在说。
贺松君见他油盐不进,终于气急败坏道:“你猪油蒙了心啊?是不是也被那个女人的外表给骗了,当年要不是她跟我说——”
贺松君突兀地消了声,隔着被子拍了拍顾飞泉宽厚的背脊,语重心长道:“你相信妈,妈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好,这个世界上没有谁比我对你更好,不求任何回报。”
顾飞泉掀开薄被,坐了起来,目光锐利地盯着她:“她和你说了什么?”
“什么什么?”
“骆瑜,顾砚秋她妈妈,当年要不是她跟你说,她跟你说什么了?”
“你听错了。”
贺松君眼神躲闪了一下,起身要走。被顾飞泉眼疾手快地抓住了手腕:“我没听错,妈,你是不是在骆瑜结婚后和她有过联系?”
“我说了你听错了。”
顾飞泉抓着她的手不放。
贺松君说:“我手疼。”
顾飞泉松开一点,但只让她有一点活动的空间:“到底说了什么?”
“她说,”贺松君一咬牙一闭眼,说,“她一开始跟我说和顾槐没有任何关系,也绝不会喜欢上顾槐,让我放心,结果扭头就把你爸从我身边勾|引走了。”
顾飞泉不喜欢“勾引”这个词,眉头皱了皱,没说什么:“还有呢?”
“还有什么?”贺松君诧异地望着他。
没了?
顾飞泉有点失望。
他妈妈说的话他是半点不信的,按照顾砚秋所说她,她妈妈是喜欢女人的,很可能顾槐这些年都是一厢情愿,那么顾砚秋妈妈勾引顾槐这个事件成立的可能性几乎为零。
贺松君趁着他出神的时候抽回手,在他胳膊上打了一下,出了房间,带上门后,靠在门边的墙壁上长舒了口气,按着自己扑通跳的心脏,收拾了表情,款款回了楼下。
她这个儿子最近真是奇怪,动不动就来套她关于三十年前的话。三十年前的事有什么好说的,对她来说除了痛苦就是痛苦,只有顾飞泉是她这么多年人生中,没有完全失败的唯一证明,她不能连这个证明也失去。
顾槐重新整理了一番自己的情绪,从书房下楼,陪一家子吃晚饭。
顾砚秋偷偷观察顾槐的表情,方才那个脆弱的男人仿佛一闪即逝,和现在的他俨然判若两人了。顾槐给每个家庭成员夹菜,一视同仁,不厚此薄彼。
顾砚秋第一个吃完,放下碗,说:“爸。”
顾槐朝她看过去:“怎么了?”
顾砚秋说:“我有话想和你说。”
顾槐说:“好。”
顾飞泉对贺松君使过来的眼色视而不见,他妈正事不行,这种事情就上赶着添乱。使眼色的意思不就是让他也去找顾槐谈话么,他和顾槐有什么好说的,约着一块儿钓鱼还差不多。
何况他现在和顾砚秋的关系早就不和以前一样了,他们俩是一条船上的。
顾飞泉晚上多吃了一碗饭,吃好后就上楼了,在房间里等消息——他不确定能不能等到,但是他有这种直觉。
果然,顾砚秋和顾槐谈话后不久,他就收到了顾砚秋的消息。
顾飞泉用纸巾擦了擦手,点开了和顾砚秋的聊天框。
【西顾:他瞒着我的事情还很多】
【西顾:我问他为什么要把我妈妈的遗物都收起来,他说不想你妈妈看到这些不舒服,这样对不起她。】
顾飞泉背靠着床,两只手飞快打字回复:
【加贝:既然如此,他早在三十年前干什么去了,那时候怎么不说自己对不起我妈呢,现在想到对不起她了,他对得起你妈妈吗?】
【西顾:为什么你一点也不为你妈鸣不平……】
【加贝:唔……可能是逆反心理吧,她这么多年给我洗脑洗得太严重了】
顾砚秋望着手机屏幕上的话无语半晌,才回道:
【西顾:我又问他,是不是我妈临终前要求他娶贺松君的】
【加贝:他怎么说】
【西顾:他承认了】
【加贝:……】
顾砚秋问顾槐的时候,顾槐几乎没怎么争辩,坦然承认了,是沈怀瑜临终前让他娶贺松君的,包括让他把自己的东西全都收起来,也是她的请求。
——你妈妈是后来偶然知道贺松君的存在的,她是个与世无争的性子,和我又不似普通人家的夫妻,对他们俩的存在并不是很在意,反而心存内疚,认为是因为自己,才导致了这一切的悲剧,所以临终才会对我提出这样的要求。
顾飞泉苦笑。
不知道他妈妈知道了这些以后心里会怎么想,她一心一意恨了这么多年的人,到头来她顾太太的身份全都是对方主动要求给她的。
【西顾:不知道为什么,我心里总有种怪怪的感觉】
【加贝:哪里怪?】
【西顾:这个理由还不足以说服我,他费尽心机地瞒着我,为什么我一问他就回答了,这也不是什么难联想到的事情】
顾飞泉脑子里灵光一闪,仿佛记起了什么,刚想打字和顾砚秋说,手刚碰触到虚拟键盘,便一怔,刚想起的那道灵光悄无声息地消失了。
顾飞泉歪了歪头,回复道:【慢慢来吧,不着急】
他一手拿着平板,一手拿着手机,等了半天,顾砚秋都没有再回复他。
顾飞泉忍不住,发了几个问号过去。
【西顾:我老婆找我了,下次再说】
顾飞泉:“……”
差点儿将手机丢出去,她老婆谁来着?哦,是林阅微。
在顾飞泉这里,林阅微就是个顺带的,见过两面就忘了,如果不是顾砚秋突然提起来,她都快忘记这号儿人了。林阅微和顾砚秋结婚这么久,来顾家的次数少得可怜。
“怎么不说话了?”林阅微好几秒钟没听到顾砚秋的声音,问道。
有了媳妇立马忘了便宜哥哥的顾砚秋耳朵上戴着耳机,道:“我刚给顾飞泉回个消息。”
“你和他有什么消息好回的?”林阅微心想:顾砚秋什么时候和顾飞泉关系那么好了?
顾砚秋不知道怎么说,道:“就一些小事情吧,不是很重要的。”
“不是很重要的事情你都中断和我的聊天去回消息?”顾砚秋简直越描越黑,林阅微更奇怪了。
“不是,我……唉。”
顾砚秋又不知道要如何解释得清清楚楚,只好采取了和之前一样的笨办法,将所有发生的事情进行汇报,汇报完后,顾砚秋喝了口水,说:“现在你懂了么?”
林阅微沉默良久,语不惊人死不休道:“你确定和顾飞泉是同父异母的亲兄妹吗?”
顾砚秋:“………………”
林阅微:“他是不是对你有什么非分之想啊?”
顾砚秋:“………………”
林阅微越想越觉得诡异:“你想啊,明明之前他还处处跟你作对,笑得那么欠揍,突然就决定和你合作不说,还主动示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