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进惠氏诊所大门, 便看见金色头发,着卡其色外套的高大白人坐在问诊席上, 惠老头手里执着一张药方, 缓缓起身,正准备抓药。
淮真两步上前去接惠老头子手里药方,“我来吧?”
惠老头也不拒绝, 手头一松, 由她去了。
白人闻声回头来, 淮真从他身旁经过,对他点头一笑。
安德烈视线随她转入高高摞入天花板的高阔药材柜台,停了停, 以英文问候:“最近还好吗?”
她回头笑道, “刚测试过了,过了中国新年就去中学上课。”视线寻到高处的山楂,一脚踩上脚凳,又问道:“最近胃口不好吗?”
“是我的妹妹黛西。自从在圣玛利亚号上晕船开始,抵达旧金山到今天, 都不怎么吃得下东西。”安德烈解释道, 又问, “你也十分懂这个?”
淮真取了山楂与神曲进小铜秤,各量了九克。背对他说, “华人多少都懂一点点。”
惠老头以中式英文讲解:“每日餐前喝一碗, 一周后不见好,再带她过来。”回头见淮真小心翼翼将七份药材依序称入桑皮纸, 视线从淮真处落到安德烈身上,又问道:“你是她男友?”
安德烈笑着说,“不是。”
惠老头哦了一声,“那就没有亲情价了。一共两美金,仍原价支付。”
安德烈正从钱夹取美金,淮真立刻用说道,“惠医生,他的请算在我账上,我替他支付。”
“无情无份的,怎么就算你账上了?一个月统共就在我这里领二十五块,来十个这样的,一月白忙活了。”惠老头哼一声,“两块钱。”
淮真忙从药柜后头走出来制止安德烈付钱,又从钱夹的零钱里头数出两块钱来,对安德烈说,“算是我感谢你的。”
安德烈也不拒绝,由着她将钱付了。
惠老头将一堆美分攘进抽屉里,叹了口气,“谁跟钱过不去呢?”
安德烈接过药包,问,“你在这里打工?”
淮真点头。
“能否问问,赚钱做什么?”
淮真说,“我欠了一笔外债。”
“八千三百美金?”
淮真只好笑一笑。
安德烈又说,“其实你可以不用还给他。”
淮真抬头看他一眼,“以什么样的理由?”
“像是以他女友的身份。”
“看起来更像情妇之类的吧?”
安德烈低头看着她,想了想,“偿还欠款,换回一个成为他真正意义上女友的机会?这两者对他来说,其实区别并不大。”
淮真有些不解,但仍微笑着说:“我认为偿还欠款是理所当然的,我不想成为任何人的情妇,也拥有选择与谁恋爱的权利,自始自终从不认为自己会因为任何原因低人一等。”
“你误会了。”安德烈忙为自己的失言表示歉意,“我并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想告诉你,百千三百美金对于他来说并不是太大的数目,但对你一个尚未毕业的女孩子来说,挣取这笔钱会相当吃力——”
“我知道。”
“——你听我说完。黛西并非因为晕船或是别的什么原因厌食,而是因为,自从下船以来,她不止一次听一个人问起‘女孩子八十五磅到底是有多轻’这种问题。因为这个,她开始试图节食:从一百二十磅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