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她头带璀璨步摇金冠,耳穿妙音鸟金坠,腕上带着连环金钏,腰佩金铃叮咚作响,仔细看她面貌,竟是肌肤如玉鼻如锥,碧眼赤发别具风骨。
几个人只顾屏气凝神仰望美人风姿,一时间竟然不知该说些什么,羊澄观倒是先拱手行了一礼,美人瞧他一眼却一语不发,自己一个一个检视起桌案上的白玉来。只见她一一看过又一一放回桌案上,走到鱼尺素三人面前,一眼瞧见那玉舞人却神色突变。她刚想伸手去拿,却被雪盏抢了先机一把握在手里,美人顿时柳眉倒竖瞪向雪盏。
雪盏毫无惧色,朗声说道:“听说昆仑美玉能换胡旋舞水炼犊,是别处寻不到的好东西,我们正等着欣赏品尝长些见识,也不知值得不值得,断没有先付账的道理。”
美人又瞟一眼玉舞人,昂首说道:“我尉迟频伽言出必行,你们要赏舞尝菜就让你先试上一试,等你心服口服将这玉人双手奉上!”
就见她一个眼神看向先力,先力击掌三下,羯鼓应声而动,继而丝竹管弦齐齐奏起。尉迟频伽缓缓走回屋子中央,轻摆纤腰,随乐声舞动起来。只见她玉臂曲屈如钩,香肩颤摇如风,蓬裙飞转如雪,身上步摇耳坠跟着遥遥荡荡,好似飞星流转,金铃金钏叮铃作响撞个不停。
一场舞看得人心旋目转眼花缭乱。几个人还没回过神来,尉迟频伽又应着鼓声歌唱起来,开始时婉转清脆像是春莺初啼,转而高亢明亮响彻厅堂,最后余波袅袅竟满是悲怆凄厉。几个人正听得陶醉,忽听鼓声骤然停下,尉迟频伽也定住身姿,做出个娇花照水的曼妙身形。
桃樽雪盏看得惊叹不已,带头拍掌喝起彩来。美人轻蔑一笑,走到一旁胡床边款款坐下,又看了先力一眼。先力点点头,又击掌五下。不一会儿,一队红衣胡姬鱼贯而入,一人捧着一只黄灿灿的金碗。
等金碗放到眼前,鱼尺素低头一看,里头是清汤一碗,澄净犹如山中泉水,碗中心沉着几块绛红方肉。他拿起汤匙先品了一口汤,又尝了一块肉,禁不住合眼深思起来。再睁眼时,正遇上羊澄观投过来的戏谑眼神,他声色不动,又抬手继续吃肉喝汤。
一旁雪盏桃樽边吃边小声嘀咕,碗里已经快见底了,一个说:“看着清汤寡水,尝起来竟然全是肉香鲜味儿,这肉也又滑又嫩,算得上是入口即化了,好吃,好吃。”另一个又说:“这肉香又熟又不熟,不是猪肉也不是羊肉,是……”
两人对视一眼,压低嗓子齐声说道:“牛肉。”鱼尺素接了一句:“是牛犊肉,水炼犊,炼的果然是小牛犊。”雪盏桃樽听得一阵咋舌,感叹这尉迟美人手眼通天,竟能把牛肉做成每日主菜,全然不把朝廷禁杀耕牛的严令放在眼里。
在座的几个人吃完水炼犊神情各不相同,有的惊喜,有的惊讶。一个青年胡商心满意足道:“十贯钱一块石头,见了美人,赏了旋舞,吃了禁菜,值得值得,来了中原一年,难得有今日这般快活……”
还没等他殷勤献完,尉迟频伽打断他道:“先力送客。”
侍立一旁的先力应了声是,笑盈盈冲着几个胡商说道:“请各位宾客下楼饮茶。”那胡商一脸不甘正想发作,瞧见角落里倚墙而坐的胡将站起身来,只得强压下怒气,低声咒骂几句才起身离开。
鱼尺素将玉舞人放在桌案上,喊上雪盏桃樽跟着起身要走,却被先力拦住:“公子请留步,这里也有好茶喝。”
看看旁边羊澄观坐得心安理得不动如山,鱼尺素也不迟疑,提起衣襟重新坐下。先力拿起玉舞人,双手恭恭敬敬捧到尉迟频伽面前。
尉迟频伽拿起玉人不断摩挲端详,一双碧眼渐渐云雾氤氲。等泪珠一串串顺着脸颊滴落下来,她却好像毫无察觉,只紧握玉人贴在心口,整个人摇摇欲坠站也站不稳了。
先力赶紧上前一步,将她扶坐起来。尉迟频伽这才回过神来,擦去眼泪端正神情,颤声问道:“这玉舞人公子怎么得来的?”
鱼尺素看她突然悲痛欲绝,正满腹疑惑,见她问话便开口回答:“此玉乃友人所赠,他不过是个乡村举人罢了……”
“举人!”尉迟频伽一听骤然起身,几步冲到鱼尺素面前,一叠声问道:“他在哪里?他在哪里?”
桃樽快嘴答道:“他们一家住在京郊柏榆村……”
话没说完,那胡将一把薅起桃樽,拔出胡刀一下子抵在他脖颈前,嘴上恶狠狠说道:“胆敢扯谎骗人,就吃我三刀!”桃樽哪里见过这般阵势,一下子吓得呆若木鸡。
雪盏边喊住手边伸手拽他,却丝毫撕扯不动,只得好言相劝道:“将军何必动手呢?我们把实情讲出来就是了。”
旁边羊澄观也帮忙劝道:“既然住在京郊村镇,估计离这上京镇不远,找人验证不是什么难事,何必难为人家呢?”
胡将却充耳不闻,胡刀越逼越近。直到尉迟频伽喊了两句胡语,他冷哼一声,才撤刀放人。
尉迟频伽双眼红肿瞧着鱼尺素,恳求道:“这玉舞人与频伽有莫大的关系,请公子详细告知它的来历,频伽必当重谢。”
见鱼尺素沉吟不语,她又指着羊澄观说道:“羊公子可作人证,频伽向来知恩报德,从不空口妄言。”
鱼尺素冷冷回道:“尉迟姑娘店里规矩分明,拿出玉舞人才能换来歌舞佳肴,鱼某少不得学上一学,这玉舞人的前情旧事也不是说不得,只是请姑娘也拿些珍宝来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