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盏不由得诧异问道:“这姚让到底是何方神圣?怎的做事如此荒唐乖张?”
月娘收起恨意,认真说道:“恩人有所不知,这姚二爷可是商陵镇鼎鼎大名的人物。我进门两年,虽从未见过他,传闻倒是听了一箩筐。”
原来,这姚让本来是姚家一等出类拔萃的人才,小时书念得极好,有人夸他过目不忘,有人夸他聪明绝顶,全镇上下众口一词称赞他是文曲星下凡。
谁知,等他成年长大成人,姚家却不许他去应考科举,几位先生惋惜他才华被埋没,轮番来姚家游说,后来还惊动了本地县丞,官老爷亲自上门来劝说,但姚家始终不肯放他出门应试。
姚让无端被断了前程,干脆放浪形骸起来,每日里不在外面喝个烂醉如泥就不回家。姚家本想为他娶门亲事,好好约束一番。谁知这姚让一听,第二日便领着沽酒铺子家的女儿进了门,说是此生非她不娶。
姚家主事的几位长辈,无不气了个仰倒,不由分说把那女子关进了燕子楼。也不知姚家人使了什么手段,没几日,那女子忽然半夜里将自己吊在了房梁上,等清晨被人发现时已经气绝身凉了。
姚让葬了那女子后,突然人消失不见了。姚家四处派人寻找,一两年后才辗转听说,向南几百里之外的阁皂山上,有人与他形貌相似。姚家人找去,才得知姚让已受了传度,接了授箓,遁入道门尊奉三清。此后,姚让偶尔回来两三次,每次都闹得姚家鸡犬不宁。
月娘讲到最后,忍不住又愤愤然起来:“姚家自作自受,这合该就是他们的报应!”
雪盏桃樽都听得唏嘘不已,鱼尺素也摇头叹道:“今日种种果,皆是昨日因。所谓舐犊情深失了度,便是强人所难,待到剑拔弩张时还不知退让,就是专横跋扈了。到最后还伤及无辜者的性命,可真是罪不可赦了。”
月娘不停点头,又泪光盈盈央求道:“所以樟富哥关在姚家,只有死路一条。求恩人相助,救他一条性命。”说着她整个人又跪了下去。
雪盏桃樽忙搀她起来,口里说着:“咱们千方百计进姚家大门,不就是为救人而来么?”
鱼尺素也安慰道:“你既然已有妙计,大家依计行事即可。”
月娘这才起身抹抹眼角,打开行李自去准备,雪盏桃樽也赶忙上去帮手协助。几人在小院里好一番筹谋,月娘直接在树底下画出姚府各处方位布局,又指着西甬道外不远处一阁楼说:“那就是燕子楼。”
那阁楼飞檐斗拱掩映在如烟垂柳中,倒是有几分气派,只是门窗紧闭不见有人出入。
桃樽好奇问道:“这燕子楼看着比咱们住的院子还冷清,是不是因闹出人命,现在无人居住?”
月娘摇摇头:“我大嫂,也就是姚家大儿媳,新婚第二日死了丈夫,第三日就被撵到这燕子楼守寡来了。她一年到头被锁在楼里,没几天能出来见人。”
正议论着,燕子楼上一扇窗户突然开了,吓得几人立时噤声不敢言语。见窗边模模糊糊一个人影晃了几下,便有一阵女子呜咽之声远远传来。
哭声断断续续隐隐约约,却不知怎的有种锥心泣血之痛。没多久,哭声停了,窗户又重新关上,几人才稍微定下心神。
一时回过味来,雪盏不禁自嘲道:“光天化日的,咱们竟在人家里筹划起暗算的阴谋来了,可真是蠢笨如猪。”
幸得小院偏僻,一天里也无人打搅。鱼尺素稍微宽了宽心,暗道,管家倒没胡乱夸口,这里果然清静安逸,只是不知姚老爷安的到底是何心思。
及至天色将晚,管家才过来敲门问安,说老爷虽无大碍,但须卧床静养,为明天过寿的正日子养些精神气力。鱼尺素忙回道,请伯父安心调养身体,莫为琐事烦恼。
管家又说,老爷本来早就备下接风宴,如今是不能亲自主持了,他已吩咐厨下照旧备菜,直接送到这里来,只是委屈鹏箫少爷独自用膳了。待寿宴过后,全家再坐在一起吃顿团圆家宴。
鱼尺素回说,多谢伯父费心,凡事全凭伯父安排就是。
等管家告辞出门时,雪盏追上去,偷偷递了块碎银子,管家连连道谢,笑得嘴都合不上。
不多时,管家又来敲门,竟是亲自领着下人来送饭食,进来院内,言语行动更是万般殷勤,又是挑剔桌椅食器,又是指点酒菜摆盘,等到宴席摆陈妥当,恭恭敬敬请鱼尺素坐了上首,才深鞠一躬,带着一众仆从缓缓退下。
鱼尺素掂量着管家递过来的一双金筷,不禁无奈一笑,随即又招呼雪盏桃樽和月娘一起入座。
几日相处,月娘也晓得她们三人素来不爱讲究规矩上下,相处起来不像主仆反像姐妹,倒更合她率直的脾性,故而此刻也不扭捏作态,跟着雪盏桃樽一起坐了下首。
雪盏坐定后,心中默默一数,桌案上刚好六碟六碗三大件,笑道:“姚家家宴礼数不少啊。”
月娘立时接口吐起苦水来:“可不是,成日里就算吃顿便饭,从头至尾都是规矩讲究,喝口酒吃口菜要看遍所有人眼色,还不如我渔船上炸一碟子鱼干吃舒坦呢。”
雪盏桃樽听她抱怨得有趣,都忍不住笑了出来,鱼尺素却毫无笑意,全副心神都在面前饭食上。
席上六碟分干鲜两种,有杏仁、瓜子、榛子三味香脆干果,葡萄、石榴、莲蓬三味时令鲜果。六碗也分荤素两样,素的是琉璃藕、蘑菇球、山野菜,荤的是板栗烧肉、香酥兔腿、珍珠蛋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