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下人早就退下,一时无人来收拾法坛道场,候在门外的雪盏桃樽便派上了用场。两人拎了满手的物品,跟在鱼羊二人身后,出了燕子楼的院门。
雪盏一路小心翼翼,生怕摔了哪样法器,不成想却被桃樽撞了个趔趄。她抬头一看,桃樽浑然不觉,只顾仰头死死盯着羊澄观。
雪盏不由得又气又笑,打趣桃樽道:“这是见着神仙还是妖怪了,连七魂六魄都被勾走了?”
桃樽不以为意,一双眼睛仍追着羊澄观不放,痴痴说道:“羊公子,你真的懂道术?”
“怎么,你是想算卦还是想辟邪?”羊澄观桃花眼笑成了弯月牙,一时又装出恍然大悟的模样:“我晓得了,莫不是想算姻缘?”
桃樽啪叽闭上了一直没合拢的嘴。
鱼尺素冷眼瞧着,淡淡说道:“你竟还信他满口胡言,他每天手起刀落,不知断送了多少生灵性命,若是他能通道术,天下屠夫都成得道高僧了。”
羊澄观斜觑着她,不禁莞尔一笑,说道:“若论焚琴煮鹤,你我彼此彼此。在灶台杂役眼里,姚家圣物也不过是本菜谱罢了。”
回到姚让住处,这疯癫道士已从醉中醒来,正独自一人立在院中梧桐树下,眯着双眼,虚虚看向天空。
一行人进了院子,姚让仍纹丝不动,不问羊澄观因何而去,也不问鱼尺素为何而来。鱼尺素正要上前见礼,反被羊澄观拦了下来,最后三人只得不辞而别,默默离去。
鱼尺素记得上次的教训,一路走来默默记下个个路口和弯道,返回时逐一小心谨慎地核对。谁成想,连绕两个路口,遇见的竟又是陌生院墙。鱼尺素忙喊雪盏桃樽原路回返,重新找路回去。
三人摸索着退了回去,一转弯,竟看见羊澄观立在日头下,风姿挺拔,眼波潋滟,正目不斜视地盯着她们。
雪盏桃樽看得诧异,一连声地问他是在候着哪位贵人。
羊澄观未语先笑,摇摇食指,说道:“此处多有歧路,常有人迷失方向,澄观突发善心,想给人指点迷津。”
鱼尺素不言不语,淡定如初,仍是仔细寻觅的模样,一时上观天象,一时下看地形,只是不瞧正前方的羊澄观。
雪盏桃樽却早雀跃着凑到了羊澄观身旁,一个大赞羊公子最讲交情义气,一个追问姚府的地形方位。
羊澄观盈盈笑着,瞧了鱼尺素一眼,才起身带路。就见他拐向右边巷子里,直直冲着一处宅院走去,等到了门口一个转身,拐进了另一条小路。
鱼尺素见状才恍然大悟,这院子一边种着一片茂密枫藤,遮住了起了大半边的院门。她们来时只见枫藤,不见院门,故而寻路时见枫藤便拐,却不知院门才是该找的标记。
雪盏桃樽一路叽叽喳喳,追问羊澄观是否真的法术通神,为何头次进姚府便达根知底,认得府中的迷魂路。
羊澄观一听便笑得前仰后合,然而言语间顾左右而言他,就是绝口不答她二人的问话。
雪盏桃樽也不强求,照旧嘻嘻哈哈和他谈笑。鱼尺素独自落在后面,默默听着。
快到住处,眼尖的桃樽呀地叫了一声,鱼尺素这才抬头看过去,原来是那二公子姚燕笙,正在自己的小院门前徘徊走动。
鱼尺素羊澄观忙上前招呼,姚燕笙见到他们,像是也有几分惊讶。鱼尺素忙问道:“燕笙兄弟亲自上门,可是有要事相告。”
“非也非也,”姚燕笙连连摆手,皱眉回道:“因为燕子楼近日屡生意外,担心下人做事不尽心,我亲自来附近检视一边,以防有所疏漏。不知鹏箫兄弟可遇到过什么怪象?”
鱼尺素回道:“鹏箫带来的粗使仆役一直在家里守着,他为人警醒办事妥当,不曾撞见什么异常。”姚燕笙闻言才点点头,稍微松懈下神情。
羊澄观又问起姚老爷状况,姚燕笙回道:“老人家心神劳累,已回去歇息了。”
闲谈几句后,姚燕笙想起一事,叮嘱鱼尺素说,全家须斋戒三日,以示诚心礼神,晚间自会有人送斋菜过来。看鱼尺素点头应下,面上神色并无不快,姚燕才便告辞离去。
看他背影远去了,桃樽随口说道:“姚二公子,倒不是个多事的人。”
雪盏看看鱼尺素脸色,又向着羊澄观说道:“多谢羊公子指路,既然到了门前,何不进去喝杯茶再回去?”
羊澄观听了没立刻回话,倒是特地去瞧鱼尺素脸色。
鱼尺素偏偏视而不见,起身推门进了院子。雪盏桃樽倒是丝毫不见外,拽着羊澄观的衣袖,将他拉了进来。
进了屋里,雪盏捧茶,桃樽端果子,鱼羊二人分别落了座,还没开口说话,一股浓郁肉香便直直冲了进来。
雪盏桃樽直接愣在当场,羊澄观微微侧头,扑哧一笑,只有鱼尺素气定神闲,专心喝茶。
肉香一阵阵扑鼻而来,羊澄观不禁笑得有几分促狭:“这肉香是为祭鬼神,还是为留客?”
雪盏使个眼色,桃樽便退了下去,进了厢房。
鱼尺素饮完一盏茶,才悠悠说道:“祭牲献食鬼神,羊兄是通神者,自然要分一杯羹。”
“那澄观恭敬不如从命了。”说罢,羊澄观还装模作样作了个揖,逗得雪盏也抿嘴笑了起来。
不多会儿,就见雪盏端着一盘方肉小心翼翼走了进来,月娘端着另一碟菜跟在后面。此刻,她身上虽还穿着粗使小厮的衣裳,脸上已擦得干干净净。
羊澄观看清月娘容貌,立刻吃了一惊,随即起身说道:“祭牲当献鬼神,澄观无福消受,告辞,告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