羊澄观微微一笑,说道:“此物不是山下俗物,是您道观里现成的。”
牛道长思忖一阵,又咂摸了一口菜,还是不得要领。
羊澄观才笑答:“弟子无所有,聊赠一枝春。澄观采的是三清殿后那株栀子花,清炒一盘,借花献神仙。”
“原来栀子花竟能炒了吃菜,还这般厚滑清脆、爽利可口。”牛老道听得双目圆瞪,一时又懊悔不已:“活了一辈子,我竟然今日才知晓这花瓣的真味,白白埋没了那年年盛开的栀子花。”
姚让不理他们寒暄客气,独个儿自斟自饮,灌进去大半坛的猴儿酒。
牛道长边吃边问,追着鱼羊二人要调味控火的法子,二人也不藏私,一一详细道来。几人聊聊停停,停停聊聊,待一餐饭吃完,已到了亥时。
出了斋堂,外面已经淅淅沥沥下起了细雨。
“梅子半黄细雨来。”姚让也不撑伞,丢了一句话,便摇摇摆摆晃进了雨中。
其后细雨如雾如烟,缠绵了足有二十天。
鱼尺素羊澄观存了比试的心思,每日里都去寻些山野清蔬,花百般心思料理烹调,槐花蒸饼,梧桐花炒新韭,马齿苋捏团子,那牛道长吃得是喜笑颜开合不拢嘴。
两人又偷偷跟牛道长背地里私语,说姚燕笙厨艺更在他二人之上,哄得他日日去姚燕笙面前示好逢迎,医治宋氏更上了几分心。
那宋氏白日里有姚燕笙精心照料,晚上有月娘夜夜陪伴,病情慢慢好转,气色也渐渐红润起来。
待到梅雨过,蘋风起,樟富的旧伤褪了残痂,宋氏已经能下床行动了。
姚燕笙笼罩在头顶的愁云惨雾终于消退,一见牛道长就千恩万谢,也应下要办一场谢医宴以表感激之情。
鱼尺素和羊澄观自告奋勇做帮手,依照他的吩咐下山去采买置办各样食材。
临出门前,姚燕笙又追上去百般叮嘱,鸡要满岁的公鸡,鱼要一斤半的大小,肉要皮薄肉盈肥厚适中,连伏酱香油米醋都指明铺面店号,必去那里买的才成。鱼羊二人都晓得食材作料是一席佳肴里最紧要的,于是一一点头应下。
两人连带着雪盏桃樽下了山,不敢去大市镇,只一路打听乡野闲集去选购菜蔬鱼肉,连翻了几个山头,走了几个集市才收齐几味食材。
剩下的作料必得下山亲去店铺才能寻着,鱼尺素交待雪盏桃樽带着肉蔬先回三清观,自己和羊澄观顶着风险去临近镇子上采买。
进了镇子,已时近黄昏,鱼尺素羊澄观赶紧兵分两路,去找调料铺子。鱼尺素一路向东,去醋坊打了陈酿米醋,就闻着芝麻香直奔东南方向的香油铺子。刚踏进门槛,鱼尺素就是一惊,赶忙收回前脚,速速退到一旁的斜巷子里。
原来一个熟人正立在香油铺子里和老板说话,矮粗短挫,一身皂青长袍,正是姚府里的大管家。
鱼尺素躲在巷子里长出一口气,暗自庆幸自己眼疾手快早早退了出来。又兼她今日换了青衣短打扮,不是过去一般的模样,许是没被认出来。
过了一刻,鱼尺素才敢去看香油铺子里的情形,不料只一眼她就吓得骨寒毛竖汗流浃背。
那管家面无表情,正背手立在巷子口。
还不容得鱼尺素张嘴说话,管家先抬手行了一礼,惊得鱼尺素更是目瞪口呆。他只淡淡说了一句:“二公子有劳您照顾了。”人便转身快步离去,一会儿便没了影子。
等打完了香油,回到镇子口看到羊澄观,鱼尺素才压下惊魂,和他一起往山上赶路。
一路上,鱼尺素专心致志闷头赶路,比往日还安静许多,羊澄观几番打岔调笑,她眼皮也不抬一下,羊澄观跟在后头诧异道:“喝了醋,吃了油,是把嘴巴毒坏了么?”
进了山,越走夜色渐深,只觉得草木摇动,千峰一色,唯独天上一轮明月如霜如雪,堪堪给人照路。
还没爬到山脊上,就见不远处火把晃动,隐约有人声传来,曲曲折折走了一阵,才发觉是雪盏桃樽和姚燕笙几个人出门相迎。
雪盏桃樽满脸焦急,见着鱼羊二人竟喜极而泣,一时又抹了泪珠,接过作料,叽叽喳喳喊着回家回家,惊起了树上一片飞鸟。
鱼尺素故意错后几步,和姚燕笙并排而行,轻声讲了今日撞见管家的情形。
姚燕笙一听,脚下一乱,差点摔个趔趄。
作者有话要说: 小鱼厨师其实做的是腌笃鲜,江南春天第一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