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一早,鱼尺素和雪盏桃樽拿定了主意,要辞行下山。月娘依依不舍,拉着三人絮絮说了好久的话,直到日上三竿,才擦擦眼角,要送三人下山。
鱼尺素刚进马厩,就见羊澄观悠哉悠哉,正拿干草左一下右一下地逗那头倔驴。鱼尺素三人上缰绳套马鞍,动静不断,他只抬头看了一眼,又去自在逗驴。
等收拾妥当,还是雪盏桃樽先开口道:“羊公子,我们先行告辞了,日后京城再见吧。”
羊澄观摸摸倔驴,轻声道:“古来冤枉者,尽在路途边。世间路不易走,还须事事留心。”偏生那倔驴被逗了半晌,此刻犯了脾气,胡乱叫了起来。
雪盏桃樽没听清,正要追问,鱼尺素淡淡说道:“走吧。”
三人牵马离了三清观,鱼尺素回头遥遥一望,就见月娘等人还在门口挥手,竹篱尽头是一抹石青色,影影绰绰像是立着一个人。
走到官道上见了岔路,雪盏桃樽竟起了争执,一个说向东,东临大海,汇聚四海风物,必定能让人大开眼界,一个说向西,西边土地丰饶,美味佳肴遍地都是,最值得游历。
两人各持己见,互不相让,鱼尺素作壁上观,云淡风轻地看她俩斗了半天嘴。最后两人吵累了,齐齐望着鱼尺素,要她做个裁决。
鱼尺素马鞭一指,说道:“不如我们信马由缰,马儿奔到哪里,就去哪里,可好?”言罢,一甩马鞭,驾马狂奔起来。
雪盏桃樽应了声好,赶紧打马直追。
纵马疾驰了一阵子,那马儿也没个定性,一时向南,一时向西,走着走着又踢踢踏踏跑山坡上吃草。雪盏桃樽看得着急,要扬鞭催马,看鱼尺素径自气定神闲,也就按捺下性子,随那马儿去了。
三人就这样随性而为,走走停停,也不知路过的是什么山,也不知前方有什么河,只觉得前方山秃地荒,本该绿叶阴浓的时节却无端有几分荒凉。
好不容易遇见一个草市镇,三人下马闲逛,见了饮食店就胡乱买些尝尝。谁知整个镇上卖的不过就是三五样粥面馄饨,咸的咸,淡的淡,勉强能入口的,味道也都差强人意。
最后看到路边有个挑担子卖桑葚的,桃樽上去,一把铜钱换了一包,三人一个接一个拣来吃,入口便觉得汁水迸溅,酸甜盈口,才算了了这天的心障。
吃完了手里的一包,鱼尺素不禁叹道:“参差红紫熟方好,一缕清甜心底溶。”桃樽也砸砸嘴巴,又跑去担子那跟人叽叽咕咕说了半天。回来时,手里还端了一包桑葚,整个人却垂头丧气愁眉苦脸。
雪盏笑问,是被酸倒了牙么?
桃樽有气无力地答道:“唉,大哥说这里春旱秋涝,土地盐碱,长出来几粒粮食都不是容易事,有的吃就算好年景了,别提什么美味佳肴了。”轻拍那带路的白马两下,桃樽又撅嘴抱怨道:“看你领路的本事,可把我们引到好地方来了。”
鱼尺素理理白马鬃毛,淡淡说道:“阿白最有灵性,为何要怪它?我们长居京城,不知田间稼穑艰难,阿白一番苦心,是想让我们张开眼睛看看民生艰辛,学会知足惜福。况且,此处地虽贫瘠,人却勤勉,说不定会有什么奇遇呢?”
雪盏拣了几颗桑葚,喂进桃樽嘴里,说道:“这不就有甜桑葚吗?不够吃的话,那还有一担呢。”
桃樽扑哧一声,被逗乐了。
三人直吃得嘴上手上染了一片乌紫,才重新上马赶路。
之后一路走走停停,所见不过是荒山野岭,稀疏草木,间或遇着人家借宿一晚,吃食也乏善可陈,体谅他们生活清苦,临走时,雪盏桃樽都偷偷多留下些银钱抵做食宿资费。连走了几日,才慢慢见着绿荫幽草,和几处丰茂田地。
这一日,见着遥遥一处村庄立在前面山脚下,鱼尺素几人忙催马直奔而去。
近了村子,路边榴花开得灿红似火,桐子果挂得青涩满枝。鱼尺素不禁叹了一句:“此处花红果绿的,倒有些丰美气象。”
桃樽眼神一亮:“有花有果,必定也有好吃的。”
雪盏笑她:“那快快赶路,去摘花采果。”
桃樽哼了一声,独自拍马向前赶去。鱼尺素和雪盏笑笑,也跟着飞奔起来。
刚拐了几道弯,就听前面轰隆隆炮仗响如天雷,鱼尺素几个连人带马都吃了一惊,她们忙勒马急停,缓步上前去探看。
原来前面河岸边,挨挨挤挤聚了一大群人,正在神位前擂鼓打锣,烧金银纸,放大炮仗,烧完了,男女老幼齐声呼喝起来,“请龙出水,请龙出水”。
话音未落,几个精壮汉子身着花衣短打扮,精神抖擞走出人群,昂首阔步踏进了河水之中。到了齐腰深的地方,几人都弯腰下去摸索,一人忽然喊了声,“在这里”,几人便迅速围拢过去,抓着水里一样东西,呦喂一声喊了个号子,满是泥浆的庞然大物就被扒了出来。
轰一声,岸上人尖叫起来,一时又拍掌喝起彩来,齐喊着嘿呦嘿呦的号子,给水中汉子们鼓劲。等那庞然大物终于露了个头,鱼尺素才瞧清,原来是细细长长一艘龙舟。
雪盏桃樽兀自张着嘴吧惊讶,岸上的递过来水盆水桶,水中汉子人手一个哗哗向外舀泥浆,渐渐红蓝相间的细长船身就出了水。众人合力一推,龙舟摇摇荡荡就到了岸边。人群又是擂鼓打锣,欢呼震天。
跟立在一旁的老者打听了几句,雪盏桃樽乐不可支地跑回去跟鱼尺素报信:“原来五天后就是端午了,人家正扒龙舟,预备比赛呢,这下可有热闹瞧了。”
鱼尺素一听点了点头:“整日闷头行走,竟忘了日子。果真十里不同俗,没想到这里的龙舟竟是埋在河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