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近晌午,那高壮妇人终于露了面,进屋内转了一圈,出来满面笑容道:“难怪木头非要请鱼公子上山,今日我们可有口福了。”
看羊澄观乜斜着眼睛笑个不停,妇人又改口说道:“先前多亏小成哥来了,咱们才不用每天嚼些猪食。”
回头见羊澄观笑意更盛,她心里不由得打个哆嗦,赶紧催促几个后生去前厅摆桌。
事先那妇人已交待过,这双溪寨上下几十口人,从来都是一同吃饭,故而惯用的全是大锅大灶。羊澄观来回叮嘱几次,说这寨中马贼专好荤腥厚味,大鱼大肉每顿必不能少。
最后,羊澄观还放心不下,又一瘸一拐进来探看了一番。见鱼尺素将那鲜鱼煎黄炖透,和着野笋冻豆腐浓浓地焖了一锅。野鸡砍了半个,与野菌一并在炉子上用小火慢慢煨。几样青菜或拿腐乳或拿蒜蓉,都大火快炒了,他这才一一点头称是。
另有最里头的炉灶上,还摞着几个笼屉,下面却不见火星,不知装的是什么,羊澄观正要掀开瞧个究竟,就听外面有人声传来。
外头几个后生边跑边一连声地喊着:“上菜,上菜,寨主吩咐上菜了!”
依羊澄观所说,雪盏桃樽每样菜盛出十份来,由着几个后生前后脚端走了。最后,雪盏桃樽自己端着笼屉,鱼尺素和羊澄观跟在后面,慢慢往前厅挪过去。
刚进了一处宽敞院落,还没走到厅前,就听里面人声嘈杂,间或夹杂着稚童的啼叫哭喊。走进去,里头大桌小桌挨挨挤挤坐满了男女老幼,那景象不像是马贼山寨,倒像是山下环水村摆龙舟宴。
正中一桌此刻还空无一人,那王氏兄妹也未现身,想来是为他们预备的。
雪盏桃樽将笼屉一一送到各桌上,说道所有菜色已经上齐。各桌上有的拍掌,有的叫好,不少嚎叫着要吃那豆腐羹。有不懂事的娃娃看得口水直流,伸手要抓鸡肉吃,被母亲一筷子打了回去,疼得哇哇直哭。
各种吵嚷喧闹正沸反盈天,惊得门外鱼羊二人一同倒退了一步。两人正犹豫是否迈步进来,忽听里面人声戛然而止,像是瞬间被一起掐住喉咙出不了声。
二人进门一看,原来是王石溪不知何时进了前厅,肃杀之气镇得满室一片寂静,连啼哭的娃娃也瞬间收了声音。他身后跟着王木溪和高壮妇人,还有那虬髯大汉牵着之前送饭的女童落在后头。
王石溪冷眼如刀,环视一周后,才在正中八仙桌上坐下,后面几人在他左右也分别落了座。王木溪一脸烦躁,不停左顾右盼,等穿过人群瞧见鱼尺素才眉飞眼笑起来。就见她推推身旁的妇人,向着鱼尺素努努嘴。
妇人犹豫片刻,偷眼看了几次王石溪神色,才小心翼翼朝鱼羊二人走过来,向鱼尺素说道:“鱼公子辛苦了,快请上座。”
鱼尺素还未答话,羊澄观先嘻嘻笑着回道:“方姨,小生我不辛苦。”
妇人被堵得一时语塞,末了小声说道:“小成哥一起来吧。”
来到桌前,王木溪已雀跃起来,挤眉弄眼要鱼尺素坐到身边,妇人又瞧了瞧王石溪面色,不顾王木溪撅嘴使眼色,让鱼羊二人挨着自己落了座。
雪盏桃樽一早见那真阎王现身,已悄无声息地在边儿上寻地方躲了起来。
见厅内人人已安坐妥当,王石溪终于开口说出两个字:“吃吧。”
此刻,众人才仿佛被解了冻般开始活动起来,个个争先抢后举着筷子抢菜,边吃边小声议论。这个说鲜鱼炖得滋味霸道,那个说野鸡煨得骨酥肉烂。
王木溪将桌上菜肴挨个尝了过去,每吃一口便赞个不停,追着鱼尺素问东问西,尤其连声问豆腐是如何烧法,不但入口满是浓郁的鱼香,连豆腥味也消失了。
鱼尺素从豆腐冻制讲起,说了没两句,又被王木溪打断:“大哥,你瞧,鱼公子晓得好些豆腐制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