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韶歌匆忙擦干眼泪。
她不明白自己为何这么轻易就情绪激动起来。就算她已经六年快七年没听过师父的音讯, 独自一人带着两个熊孩子,主持着一整个除了她不很熟的外门弟子, 其余不论讲经阁、礼仪院还是弦歌祠都塞满她师父师祖太师祖辈老人的九华山。每天都过得像个上有老下有小,并且老不好伺候小不好养的小操劳。要知道,按照修界的算法她其实都还没怎么成年呢你看看香孤寒、看看瞿昙子,哪个不是意气风发随便浪就算做错了也不用怕,反正身后还有个年富力强,位高权重的师父给他们撑腰兜底。就她一个, 不但没人给她兜底,她还得给别人兜底她, 她都还没怎么成年呢
乐韶歌觉得自己的心态很不平常, 仿佛今日格外脆弱似的。脆弱到她自己都感到难以理解的地步。若说师父刚走那一二年间她如此委屈倒也罢了,如今师父都走六七年了, 她早已驾轻就熟习以为常毋宁说这个代掌门当得还挺趁手、挺充实的, 竟也会有这么多委屈吗
但这委屈好像是发自真心一般, 让她情绪难以自抑,泪如泉涌。
难道是因为时隔久远之后, 终于又一次听到了师父的声音
不论如何,让小师弟看到她这副没出息的模样,都很难为情。
乐韶歌背过身去, 施了个小法术让自己看上去干净清爽,才回过头来, “嗯阿羽, 有什么事吗”
她从不肯在他和舞霓面前流露出脆弱来, 据舞霓说这是因为“师姐有师姐自己的矜持”。
乐正羽却明白,这仅仅是因为他太微不足道了,尚不足以令她正视,不足以令她在他面前流露出“游刃有余”之外一切情绪。在她心里他就只是个“易与之辈”,他没有让她失态的资格。
事实上他也确实如此。他甚至都还不配和她并肩作战,他无法在危险到来时挺身而出保护她,反而会让她想要保护他。
还真是难堪啊。
“无事。”乐正羽道,“外间琐务已处理完毕,便过来看看你可还好。”
“嗯还好。”乐韶歌不想让他看出自己哭过虽然他肯定已发现了,但乐韶歌希望他能有装作没看到的淡定和体贴,“不必来向我汇报,你同大司礼、大司典和两位律主商量好了便可。你是九华山第五代乐正,迟早都会接任掌门,这些事”
“我不是舞霓。”她又要岔开话题,阿羽便出言打断了她,“你若当真无事,便用言灵命令我出去。”
言灵是以真元激发喉间玉所发出的声音,可直击人的识海。以此下令,没足够的修为和定力,听令的人是很难反抗的。生在太平无事的年代,乐韶歌平日动用言灵的次数也屈指可数。
她却没料到阿羽竟已看出她暂时不敢随意调动真元了。
她有些尴尬的挠了挠了脸颊,却依旧嘴硬,“我是说,没什么大事。清养调理几日就好了。”
“不大,那么有多小”
“”
“你究竟伤在何处”阿羽凝视着她的眼睛,再一次追问。“为何会无故坠落你是不是隐瞒了什么,师姐”
被人审问的滋味很不好受,乐韶歌下意识的便要躲开目光,却被阿羽扶住了肩膀。
和一个曾向她告白、向她求欢的人四目相对,实在是一件很尴尬的事。人的眼睛是不设伪装的,故而凝视有凝视的礼仪与节制。如他这般扶着旁人的肩膀,强行直视对方的眼睛,就仿佛将内心生剥出来和人裸裎相对一般。实在是太冒犯了。
乐韶歌感到烦恼。而当她无法拒绝的察觉到那眸子里压抑着的渴慕求近之意时,终于难以自制的焦躁起来。
她不知为何便失了耐性,不悦的抬手推开他,“何时轮到你来逼问我了”
话一出口她便觉懊悔,这并不是她的真心。就纯粹只是出口伤人罢了她这一日的情绪实在是太反常了。
“阿羽”她缓和下语气,想要亡羊补牢。
阿羽却已垂下眸子,掩饰什么一般扭头退了一步。
想亲吻她,想更亲密的碰触,甚至,想要狎昵冒犯。
原本只是为了让她将真相告诉他,才会强迫她直视自己的眼睛。可对上她的眼睛时所有念头就都变得暧昧旖旎了。心底有什么异样的情绪升起了。察觉到她的抗拒她粉饰太平的意图时,他甚至想将按住她在她耳边将那些念头全都呢喃着告诉她,看她还能否再这么高高在上的从容应对。
须摩提到底还是影响到了他的心性。
她会恼怒也是理所当然。
是啊,何时轮到他来逼问她了他只是她的小师弟,他最愚蠢最懦弱最鄙陋最不堪的姿态她全见过,他在一切场合派不上用途,不值得信赖,不值得依靠。劫难到来时甚至都是她站在前面遮风挡雨。他凭什么要求她来正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