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老爷子是第五天半夜醒过来的,之前强灌下去的人参,桂肉也不知多少,好在老爷子这几年保养的不错,底子还在,最终还是清醒了。
可人醒归醒了,却不肯发声,只呆呆的盯着屋顶,让吃啥也吃,让喝啥也喝,活像是个喘着气的活死人。
李大帅是急得不得了,大夫是请了一波又一波,军户里的,市寨上的,甚至连波斯的巫医都给拉了来,在院子里咚咚锵的折腾了一下午,最终落下句话:少了魂。
李琰泽私下里也问冯少棠,究竟是哪个姐姐妹妹没了,竟惹得先生这般颓丧?眼看着就像是不想活了!在他想来虽说是女儿病故,心痛追悔是有的,但儿子还在跟前,冯家又不是了绝户,先生又何至于生了轻生之念呢?
冯少棠支支吾吾的敷衍了过去,只说身在教坊的长姐意外没了,父亲懊悔没有早把她们都接到西北来,愧疚压在心头成了心病云云,才将此事糊弄了过去。
直到这日她赶了李琰泽出去熬药,方才凑到父亲耳边,低声道:“爹,冯家并不是没人了,你若要自绝,此时还尚早。就算弟弟不在了,冯少棠也仍然活着,我不会让冯家就此没落的。”
冯阁老闻言,过了许久,眼珠子方才转了转。
冯少棠见有起色,忙又接着道:“您也曾多次夸我心性适合入仕,既然如此,他们欠我们冯家的债就由我去讨!张文举也好,刘名权也好,他们虽然现在是身居高位,但世事无常,官场沉浮又有何定数?我虽卵蚁,却未必不能撼山,爹,你可信我?”
片刻之后,一行老泪从冯老爷子眼角滚落,冯少棠这才算是长出口气,父亲应该是听进去了。
之后的几日,父亲的身体便逐渐大好了,李大帅将其归功于波斯巫医,总是逢人便说波斯那边的神药有奇效。而李琰泽却心存狐疑,他前后联系,总觉得先生的病来的古怪,好的也古怪。
而冯少棠的改变却是更为明显的,她开始苦读诗书勤练馆阁体,冯阁老且病着,她就找李琰泽给批阅,再没了之前学业上可有可无的懒怠劲头了。
而李琰泽却隐隐觉得,距离少棠离开西北的日子越来越近了……
转眼的功夫,年关便到了。西北大营过年自没有京都热闹繁华,本地军户出身的将士可有三日假期回家团聚,家乡远的将士们自然是赶不上回家的,于是李大帅便给他们多发钱粮,寥做补偿。
家里有丁口的自是把多发的钱粮托人捎带回乡,没了人只剩下单个的,无非就是跑到大寨市上消遣。也因此每到年关附近大寨市就越发的繁茂,引得南来的很多行商连年都不过了,专赶着年关前后辞家别口,跑到西北来做生意。
冯家的年却有些冷冷清清,所谓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父亲虽说是大好了,但断断续续的又添了咳嗽的毛病,于是冷天里就越发下不来热炕了。
因着弟弟的丧事,冯家父女也没心贴窗花写对联,往年都是合着李家人一同过年的,今年一是身体不好,不便于行,二是有白事冲撞也不兴上别人家做客,父女俩便只得单过了。
这日已是除夕,还未上灯,冯少棠刚在后灶烧热了炉子,刚准备造饭,就听门外一阵响动,李琰泽合着李旭阳风风火火的进了屋。
“先生今日如何?还咳么?”
“吃了药好些了,只是不能下炕,遇着冷风就咳的厉害。”冯少棠从后灶走出来,端了壶热茶给两人倒上。
冯阁老正窝在炕上看书,见两人进来了,方才搁下,道:“年三十不在家守着,奔我这做甚?我这可没好酒好菜的招呼。”
李琰泽指了指带来的食盒:“我们自带了酒水,就到先生雅舍借个坐。”
“是啊,是啊,我和小叔今儿就在您这守岁了。”李旭阳笑眯眯的嚷嚷,“我可把我们家后厨都打劫了,好酒好菜都在我们这食盒里,只给爷爷和我爹他们留了些挑剩的。”
这话都得冯阁老都忍不住笑了。
“李老儿许你们来?”冯阁老道。
“是我爹嘱咐我来的。”李琰泽把一盘盘菜端出来搁在八仙桌上,“他还说家里女人娃儿多,就不带过来叨扰先生了,只明早来拜年。”
冯阁老点点头,算是应了。
李大帅的原配,也就是李琰泽的亲娘早些年就没了,家里还剩下两个妾,反正儿子亲的表的也有两个了,大帅也就没再续娶。李琰彪的家眷就多了,西北人刀口上讨生活,成婚都极早,李大帅又念着给大哥家开枝散叶,这一散就给李琰彪散出一妻六妾来。
几年来琰彪家陆陆续续诞生了八个孩子,三男五女,如今热热闹闹十几口人。李旭阳是嫡出,行二,在家里孩子中算是较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