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决定了做新棉衣,董婆子就要加紧赶工了。进入了十月里,天是一天冷过一天了,说不得什么时候就会下起雪。
王氏拿着两套的棉衣进了堂屋里。这都是大石头跟田大丫小时候穿过的。小孩子长得快,一套棉衣穿上两年就小了。如今刚好留给小石头跟田二丫。农家里,生活艰难,填饱肚子都是种奢望。但凡家里有田的,田间地头里恨不得都种满粮食。吃且满足不了,穿那就更别提了。
有许多人,一辈子都没穿上过新衣。农家的孩子从小就是弟弟穿哥哥,妹妹穿姐姐的。长大了,做上一套一套新衣服,也是把边边、腰身下摆都给做的又宽又大的。长高了,就把下边放一放;长胖了,就把腰身松一松。衣服也是件宝贝,许多人一件衣服能穿一辈子。
到了成婚的时候,作为女人家,也许还能做件棉袄做嫁衣。作为男人家,有许多只是借件衣服穿一天。有钱的家里面,还能有件出门的体面衣;那些贫穷的,就只能穿着缀满补丁的“富贵衣”。若是更加贫穷些,一家也许只有一条裤。也就只能轮换着再出门。若是连条裤子也没有,那就只能裹着麻袋出门了。
如今朝廷新建不足五十年。家家都还有田地,赋税也不算太重,田家村的日子还算过得去。人们都能有件出门的体面衣。可是给家里的人们做新衣,这还是一件大事情。大石头跟田大丫是头两个孩子,还能穿得着新衣服。后面的二丫、小石头就只能捡着穿旧的了。
董婆子看了看王氏拿过来的那两件棉衣。王氏之前保存的不错,没有发霉,也没有遭虫蛀。膝盖、袖口有过破损的痕迹,小孩子好动又皮实,磨损那是正常的。破损的地方,都用了同色的棉线布料细细的补好了,不仔细看,还不大看得出。
上手摸了摸,里面的棉花塌了些。放在柜子那么久,这些都是难免的。棉花塌了就不那么的保暖。董婆子想了想,开道:“老大家的跟我去把那个棉胎抬出来。”
这个棉胎是这年夏天新弹的。家里的棉花大多都是用来纺纱织布的。织布也是家里一项重要的收入。自从田大妞出嫁后,董婆子就开始了攒棉花。这是攒了好几年,一共才这十来斤。夏天弹棉花工匠来到了田家村的时候,就请他们来家里弹了床棉胎。既然要做新棉袄,就只能拆了这个棉胎了。唉,明年还得继续攒。
王氏把棉胎放在了桌子上。新棉花弹成的新棉胎,又白又软又暖和。董婆子用手摸了摸,心中叹了一口气,然后道:“把上面的棉纱拆下吧。”
棉花要想做棉被必须先要去棉籽,然后还要弹棉花。弹棉花的时候,匠人扛着一把巨大的棉花弓,先把棉花粘在弓弦上,然后用榔头去敲击棉花弦。弓弦一下一下的震荡,震荡开了棉花的纤维,这才让棉花变得蓬松又保暖。弹过的棉花才能做棉胎,做棉被。“檀木榔头,杉木梢;金鸡叫,雪花飘”就是对弹棉花最好的诠释。
棉花被弹过之后,还要拼花样,然后是拉线。经过多次的按压跟磨平,这才成了一个棉胎的雏形。弹棉花既是一个力气活,也是一个精细活。夏天时,那两个工匠忙活了一整天,也就给田家弹出了这床棉花胎。弹好的棉胎需要棉纱来固定。如今董婆子想要拆棉胎,第一步要做的就是去棉纱。
农人家物资少,做件衣服都是一件大工程。做棉被那更是大工程的大工程。毕竟,棉被可比一件衣服耗的棉花多多了。张氏的棉被是自己成婚的时候新做的,如今用了近十年。老大家的棉被用了十年出了头,老三家的也有五六年。
前些年,董婆子为着儿子的成婚,女儿的出嫁,攒的棉花全部给了儿子跟女儿。董婆子的棉被只怕已经用了将近三十年,现在硬的铁一般,早就不暖了。现在这女儿已出嫁,儿子都成婚,孙子尚还小,总算是能给自己攒一床被。如今拆了这一床,再想攒一床就不知道是猴年马月了。
公公婆婆年龄已大了,不保暖的被子怎么能过冬?自己是晚辈,怎么能够让长辈去受冻?嫁过来了这些年,三个媳妇都知道自家的情况。为着能给自己男人做件新衣服的喜悦,顿时荡然无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