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如山知道她在这方面害羞,果真放下她,“这么好的夜色,我们去吃鱼吧。”
姜琳惊讶道“去哪里吃?”
“跟我来。”他牵着她的手,踏着夜色前行,风带着潮气,湿润润的,落在肌肤上非常舒服。
姜琳有一种他要带她去偷鱼的感觉,这要是被人抓着,再给关回去。
程如山领着姜琳离开大院,在门口的时候和警卫打招呼,现在警卫对他很客气,还提醒他注意安全,小心落水之类的。
离开警卫的视线,他又握住姜琳的手,“要是累我背你。”
姜琳已经兴奋起来,“不累,快走。”
空气极好,有水汽和草木混合的清新味道,头顶繁星如坠,似乎伸手就能摘到,姜琳心情非常好。
程如山领她去了湖边,那边有普通渔民居住,他们有船,还有人住在船上。程如山去敲了一户渔民的门,说明来意,付了钱租借一艘配置齐全的小船,有钓鱼的渔具等。
姜琳兴冲冲地上了船,看着程如山点了一盏马灯,挂在划子的船头立柱上。
她笑道“这小船安不安全?”说着还故意晃了晃。
程如山正在解缆绳,忽而凑近她,低声道“只要动作不太激烈,不会翻。”
姜琳想钓鱼而已啊,你要多激烈……哎呀,这个人耍流氓呢!
她瞪了他一眼,“你会不会游泳,大晚上要是落水我可顾不了你。”
他轻笑“没事,真落水我顾你。”
黑夜里,灯光笼着这方寸之地,他看她面如莹玉,眼澄似水,妩媚又娇俏的勾人。
程如山心神一荡,低头在她唇角轻啄了一下,一触即分,便去划船。
姜琳脸颊发烫,刚要嗔他,却听他低笑“这是还你的。”
“哗啦”一声,船桨破水,小船就离岸朝着湖面划去,岸上有渔家灯火指引,不会在湖面迷路。
奇怪的是,姜琳一点都不紧张也不害怕,就好像和他在一起,你永远都不用担心一样。他会照顾你,保护你,还不会欺负你。
她看程如山划小船,听着水面哗哗的破水声,觉得手痒痒,笑道“给我一个船桨,我也划划。”
程如山“这样的小船就俩浆,要是划歪了,船要翻的。”
他一本正经的骗人姜琳反而深信不疑,“真的?”
程如山低笑“假的,都给你划。”
他停了划船,从背后把她抱住,“一起。”
夜深,风凉,他的胸膛却滚烫地贴在她背上,他的声音混着湖水、潮气、花草清香带上特有的韵味,他将她搂在怀里,两人轻轻地划着小船,很快就离开岸边。
满天星光,湖面黑黢黢的,一叶扁舟,一盏渔火,两个有情人。
灯光朦胧,他的怀抱在黑夜里却坚实稳重,给她很安心的感觉。
他不再划船,而是停下来,任由小船在湖面飘浮,他开始准备鱼竿鱼饵,“钓鱼给你吃。”
星光投映在水中,有一种水天一色,静谧绵长的感觉。只是太过幽深,让人心慌,姜琳便俯身把水面撩乱,水面还是热乎乎的,经过荷花区域的时候,鼻端口腔里都是特有的清甜气息,她顺手摘了几片大荷叶。
程如山“失算,我们不能进荷花区,一会儿迷路出不来,鱼也钓不到。”他笑着把船划出去,往空旷湖面去。
等找好位置,安静下来,很快他钓到一条肥大的鳜鱼。
姜琳“好大啊。”怕不是得有五六斤?“要怎么吃啊?”
程如山“就在这里吃。”
这里?姜琳疑惑地看他。灯光星光水光一起映在他的眼睛里,让他眼神幽深如湖水,看得她有些心慌。
程如山“我来收拾。”
他从划子的小船舱里翻出一个盆一把小刀,还找出一个小炭炉,是渔民做饭或者热酒用的。
他麻溜地把鱼洗剥干净,然后片成几大片,再用盐和调料粗粗搓搓腌制。鱼放在一边,又把小炭炉生起来,用铁钎子插着鱼开始烤。渔民的小船上工具齐备,毕竟他们自己也会在这里烤鱼应付肚子。
很快鱼片的香气一阵阵地飘出来,只需要一点盐巴,都不要别的调料就很鲜美。
他烤好一片就递给姜琳,姜琳用荷叶托着,一边吹一边吃,嘶嘶哈哈吃得特别香。
“哈哈,我们背着大宝小宝他们偷吃,好开心啊!格外香!”
烤鱼真的好香,一点都不腥,只有鲜美和焦香,简直好吃到没朋友。
程如山笑了笑,又递给她一片,看着她吃。
姜琳“你吃啊。”
“我还不饿呢。”
那么大的鱼,姜琳一个人吃了多半只,她惊讶地摸着肚子,没想到自己这么能吃!
她不吃了,程如山才吃掉剩下的。
等他吃完,还翻出一小坛高粱酒,拔开塞子,仰头直接往嘴里倒了一大口,顿时一股辛辣的酒气弥散开来。
他又含了一口,看向姜琳,眼神问她要不要喝。
姜琳摇头,笑“还是不要喝了。”
程如山握住小酒坛,朝她俯身过去,姜琳往后仰了仰,他追过去,唇停在她唇边,如果她继续躲,他就不再追过去。
姜琳没有躲。
他便抬手握住她的后脑勺,将唇印在她的唇上,认真又温柔地吻她。
这是一个火辣又缠绵的吻,此时月亮从东边爬上来,明晃晃地照着湖面,水光、月光,如同自然送给他们的贺礼,更添暧昧的气氛。
姜琳醉了,一定是他渡给她的酒太浓烈,也许是他的体温太热,也许是他吻她太激烈,总之她有些晕。
这一夜的星光、月光、湖光、他清亮的眸光,这一夜的花香、鱼香、酒香、他唇间的气息,永远地留着她的记忆里。
……
第二日,程如山和姜琳先带着大宝小宝一家去祭拜程荣之。打算有机会再把他的骨灰迁回去。
回来程如山跟农场买了一些河蟹、几条大鱼、各种鱼干、熏鱼、咸鱼,还买了好些麻鸭蛋、腊鸭,再买一副扁担、筐子挑着。
离开的时候,农场派车送他们去路口,搭便车、坐火车、搭车回家,到太阳落山他们回到村里。
程如海这两天等得那个心焦,他已经不是生产队长,不能再偷懒,可他还是忍不住一趟一趟地去四合院看,去村口等,生怕爹回来错过了。
被他这么一弄,村里很多人都知道程如山去接程家二爷回来。
在解放前,他们都习惯叫程家老爷子,程家大爷,程家二爷,虽然过去这么多年,有些老人根深蒂固的还是这样认为。
不少老人忍不住探头探脑,或者等在路边,想看看程蕴之。多少年没见了,当年和气俊秀的二爷,不知道现在什么模样。要是和他说大家不是故意的,不知道他会不会原谅。
商老婆子听说,赶来一顿呵斥,“你们昏头啦,人家好不容易平反,你们还在这里探头探脑叫二爷,嫌他没死是怎么的?”
被她一骂,那些人都讪讪地缩回去,或者赶紧换个称呼,按照村里的排行来叫,哪怕就按照年纪来称呼也罢。
反正现在他们家也不是水槐村的当家老爷子。
日头西落,夜幕四合的时候,村人们看到村口下来一行人。
当先是程如山,他挑着担子,担子里一头装着一个俊儿子,还有大鱼大肉!
姜知青领着一个又美又高的男人,男人笑得跟孩子一样,这是谁?
闫润芝扶着一个腿脚不那么清爽的老头子,老头子高高的个子,头发花白,模样倒是很中看,依稀有当年老爷子的模样。
虽然他们很想上去打招呼,套套近乎,人家平反了是革命家庭,以后又要尊着。可不知道为什么,看着一家人回来,他们竟然有点不敢上去破坏这样的氛围。
程如山估计会一脚踹飞他们,所以他们忍住上前的冲动。
“爹啊,你可回来啦——”程如海终于等到了,激动得飞奔而来。
天色已黑,视线远一些就看不清,他直奔程如州而去,因为程如州和记忆的爹形象接近。这么多年过去,他竟似乎也忘记他爹已经年华老去,俊俏年轻的外形不在。
程如州看一个人朝自己飞奔过来,还以为是那些打砸抢要伤害他娘的,大喊一声,“哪里来的贼人!”飞起一脚朝着程如海踹过去。
程如海猝不及防被他踹了一个跟头,赶紧爬起来,惊讶地问“哥?”
程如州“老天爷爷啊,怎么又来了一个冬生?不像啊!你是老冬生?”
大宝小宝喊道“大哥,他不是冬生,他是程如海!”
程如州“程如海是谁?”
程如海顿时眼泪纵横,“哥啊,是我啊,我是夜生啊。”
程如州呸道“管你野生家生的,离我娘远点。”他一把就将程如海扒拉一边去,小心翼翼地扶着姜琳,“娘,回家了。”
因为当着程蕴之的面,姜琳自然不多管,她点点头“咱们先走吧。”
程如山回头看了一眼,闫润芝示意他们先走,没事的。
程如海看碍眼的都走了,只是闫润芝扶着程蕴之还在,他有些忐忑,赶紧上前扶着程蕴之另一只胳膊一起往前走。
“爹,你身体还好?”
程蕴之点点头“还行。”
程如海“爹,这么多年,你怪我不?”
程蕴之叹了口气,“怪你干啥?当年那情况,我巴不得你们都划清界限,谁也别沾边。你媳妇儿孩子都好吧?”
程如海见爹不怪他,高兴地点点头,“爹,好,好着呢。他们也都挂念你呢。”
他瞥了闫润芝一眼,天色已晚,但是这样近距离他还是能看见闫润芝脸上的讥讽表情。他便很热络地道“娘,我爹回来了,以后咱们一家人就好好过日子。”
闫润芝“!!!”娘个屁!
程蕴之很惊讶,歪头看看程如海,很是惊异,“老大,你叫娘啦?”
那时候闫润芝也年轻,家里突逢巨变,父亲大哥都死了,一个小姑娘无依无靠,几次寻死,被他救了之后对他非常信任依赖。别人就撮合说你俩名字这么像,大哥和她爹还有交情,又有救命之恩,肯定是缘分,凑一起过日子得了。
程如海姐弟俩闹得厉害,整天哭不要后娘,说后娘坏,他还想过要不就别结婚了。
不过他实在不忍心撇下闫润芝不管,后来还是明媒正娶。
结婚以后,她就换了个人一样,仿佛找到生活的奔头,再也不见过去的悲伤和害怕,很开心地当他的小媳妇儿。尤其有了冬生以后,她越发俊俏开朗,任何打击都不能再深入她的灵魂一样。
他觉得这婚结得挺好。
而且她对程如海姐弟照顾得无微不至,年纪略有些尴尬,她就把他们当亲弟弟妹妹一样疼的,就是老大总觉得那是后娘,迈不过那个坎儿,处处刁难她。她却不在意,说人心肉长,时间久了,他看到我的真心,总会感动的。
后来政策变化,允许女人孩子回村过正常日子,那时候她并不想走,是他求她把孩子带回村的。他不想几个孩子一直在那里,虽然批d得少了,可住在那里身上就背着枷锁,孩子从小被压抑着,总是抬不起头来。
回到村,乡里乡亲的,总是和善宽容一些吧。
她为了他,就带着老大和闺女还有冬生回村,这一分别就是这些年。
程蕴之想想,现在他回来也并不是弥补她,反而还是她照顾他,他心里对媳妇儿亏欠得很,
这会儿他觉得大儿子肯叫闫润芝娘,正是一种对她的弥补和肯定,因此他万分惊讶和惊喜。
程如海泪水涟涟,“爹,当然啦,我老早就叫啦。娘拉扯我们几个,含辛茹苦多不容易,还给我娶媳妇儿,我叫娘,侍奉二老,给你们养老是应该的。”
程蕴之很高兴,拍拍闫润芝的手,欢喜道“你看,老大终于懂事了。”
闫润芝从来不做让人扫兴的事儿,她笑微微的,“是啊,可懂事呢。”
程如海眼皮一跳,生怕闫润芝拆台,立刻道“娘,以前我猪油蒙了心,做了不少错事儿,伤了你的心,我知错了,娘你千万别怪我。”他看闫润芝没接茬,立刻道“我让红花给你斟茶赔罪。”
程蕴之“老大,啥事?”
程如海道“爹,没啥事儿,您不是最喜欢咱们一家人亲亲热热和和睦睦的嘛,我都记着呢。”
闫润芝知道他想挤兑自己,不要当着爹的面闹腾,免得寒了他的心,毕竟刚回来,肯定想热热乎乎的一家人过日子。
说话间到了门口,天已经黑得厉害,这时候前面传来大宝小宝的声音,“爷爷嫲嫲,天黑啦,快点回家啦。”
程如海闻言扶着程蕴之加快步子“爹,咱们赶紧回家歇歇脚。”他想得很明白,爹刚回来,兴高采烈的,最喜欢一家人团聚。闫润芝和程如山不可能在爹刚回来就闹,为了让爹高高兴兴的,他们也得装着自己和和气气的,这样他就可以带着老婆孩子搬回来。
程蕴之并不知道他们兄弟不住一起,就这点时间,闫润芝什么都没讲,他自然也不晓得。
姜琳已经开门点上灯,还点了马灯挂在院子里,又让程如山去南边小院儿先搬做饭吃饭的家什儿过来,再搬被褥等。
程如山把带回来的东西交给她,姜琳清点一下收在东厢,锁上门钥匙到时候给闫润芝不让人随便翻。
程如山领着程如州和大宝小宝去搬东西,出门碰到程如海扶着爹过来,他也没什么表示,跟爹娘说一声就先过去忙活。
程蕴之“这是搬家呢?”
程如海笑道“爹,为了接你回来,我们把咱家以前这个小四合院赎回来,先住在这里。等大队把咱们的大院子归还,咱们就再搬到大院子里去。”
程蕴之“那你也去帮忙吧,不用守着我,我没事,这么多年我一个人都过来,现在回家更没事。”
程如海大喜“中,爹,我也去搬。”
闫润芝这才缓缓道“老头子,你不了解情况,兄弟俩……这会儿已经分家啦。”
程如海忙道“那不是爹没回来吗,现在爹回来,我们兄弟当然也亲亲热热住一起。”
程蕴之却没当回事,他道“兄弟大了,成家立业,分家也是应该的。”当年他和大哥感情好,可结婚以后,爹也说等百年后就让兄弟们分家。自己现在虽然还没死,可自己对这个家没有什么贡献,儿子们分家是必然的。有时候不是兄弟分家,而是兄弟结婚有媳妇儿孩子,不再适合兄弟亲密无间的。
他理解。
程如海道“爹,虽然我和冬生分家,可我没和你分家啊。爹回来了,做儿子的尤其是长子,哪里能不养老呢?咱们家的规矩就是长子养老。”
长子继承绝大部分家业,然后负责养老、祭祖,这是他们家的习惯。
程蕴之开心道“老大你这么孝顺,我真的很欣慰啊,我之前生怕你对娘和弟弟不好。现在看,是我多虑,爹给你道歉,不该那么想你。”
进了院子里,闫润芝“都饿了,我去做饭,你们坐着说话吧。”她也不想老头子一回来就说扎心的话刺他,毕竟昨天才晕倒,万一再受刺激不好。她拿个板凳给程蕴之,让他坐在院子东厢窗外歇歇,她则进去找姜琳。
“宝儿娘,饿坏了吧?”闫润芝翻翻程如山买的一些食材,里面有农场买来的鱼糕,还有粳米糕,晚上直接切片蒸上,再做鱼、螃蟹。因为是河蟹,得赶紧吃,死了就不行。淡水鱼也是,时间长了不新鲜,赶紧吃才行。
姜琳给她打下手,闫润芝麻溜地收拾。
程如山几个送粮食、面缸等回来,商宝柱、商宗慧、孙知青等人也来帮忙,听说程蕴之回来,他们还送来礼物。这时候也没好东西,给鸡蛋、米面、蔬菜的就是很好的贺礼。
闫润芝也不推辞,都收下,乡里乡亲,关系好的就是这样,互相帮衬一下。
程如海还在那里跟程蕴之唠叨“爹,要是搬过来,你看我是长子,是不是我住东间,你和俺娘住西间?冬生住东厢,让哥住西厢?”
程蕴之瞅了他一眼,“老大,你得跟冬生商量啊,你们哥俩的事儿。爹才回来,爹哪里知道啊?”
程如海“爹,你回来,当然你当家啊。我们兄弟都听你的。”
程蕴之虽然喜欢一家人在一起,可他也不是傻子,这么多年家里发生什么,他虽然不知道,但是用脑子一想也知道不会很愉快。
否则,老大怎么不一起去接自己?冬生媳妇和俩小儿子都去了,老大媳妇和孩子怎么一个不照面?
冬生是怎么把家里平反的,肯定不是动动嘴皮就好的事儿啊。
今早冬生穿衣裳,他瞅着儿子前胸后背好几个可深的伤口呢,虽然好了,可当时得多危险多疼啊。
他问都不敢问,心疼啊。
这时程如山又回来,把水缸搬过来放在院子里一个。
程如海就道“弟,之前咱们虽然分了家,可那时候爹不在。现在爹回来,咱家平反,大院子也都得还回来。我看咱们还是住一起吧,守着爹娘,一家人和和气气,热热闹闹的才好。”
程如山把水缸放稳妥,双手撑着缸沿,抬头瞥了他一眼,“有一点你搞错了。”
程如海顺口问道“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