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外城区的萧条死寂不同,入夜后的神域内灯火通明到处都能看见人影, 尤其是在举行受洗仪式的今天晚上, 人声鼎沸好似过节一般。
沈十安等人在异能和夜色掩护下越过城墙潜行了数十米, 依然能听到从城墙上传来的谈论声
“草, 早不来晚不来偏偏轮到今天值岗, 我听说这次受洗的人畜可有三四百呢, 成色都还不错,里面那群兄弟估计都能玩疯了,咱们就只能待在这上面喂蚊子, 半点乐趣也得不着”
“你已经算不错了, 好歹还参加了上一次的受洗仪式, 老子都连续错过三次了草,他娘的这值班表谁排的, 故意给老子穿小鞋呢这是”
“错过就错过呗,还剩七八万人畜,早晚都能轮得上。”
“你他么倒是会装大方, 谁不知道你上次弄残了三个雏”
“我那是严格践行教义,你他娘的懂个屁”
“行了行了,吵吵啥呢吵吵, 说正事, 你们都下注没有猜猜这回有多少人能成功觉醒”
“上次不是百分之五的比率么,我还押得百分之五。”
“可这回从d区选的人多啊,比率怎么也得往上窜一窜,我押了百分之十, 吃肉还是喝风就看这一把了。”
“希望这一拨的人畜们能给力一点开出来金系晶核,我都登记两个多月了,连金系的影子都没瞧见,净是些辅助系别”
“你做梦呢,金系有多难开你心里没点逼数就算神使不要金系只要精神系,那上面还有副使和其他大佬等着吸收呢,按资排辈怎么着也轮不到你啊。”
“草,我他么想想都不行么大佬们吃完肉,早晚也能让我喝口汤”
寒月凄冷,昏黄的灯光勾勒出夜色的轮廓。一行六人猫着腰放轻脚步,在建筑和树木的阴影中迂回穿行。
这个点活跃在室外的异能者比众人预想中要多不少,沈寻从黑眼圈那里吸来的隐身异能略有瑕疵,无法完全掩盖踪迹,为了避免被人发现,他们不得不小心翼翼注意隐藏。
“嘘,”走在最前面的刘方舟竖起两根手指“有人。”
其余五人立刻停了下来,屏住呼吸藏到了广告牌后面。
数秒之后,四名喝多了酒的异能者勾肩搭背满嘴荤话,从距离众人不到五米处走了过去。
含混不清的酒话和骂骂咧咧逐渐远去,最终消失在十字路口拐角处。
云飞扬松了一口气,将脑袋从广告牌后面探出来左右看了看“哎,那群被选中者是往哪个方向走的来着”
他们是跟在被选中的教民后面潜入进来的,长龙般的白袍队伍煞是打眼,尾随起来十分方便。
本来是打算一直跟踪到进行受洗仪式的地点,但是因为时不时就要停下来躲避或者绕路而行,不知不觉间距离队伍越来越远,到现在已经彻底丢失了教民的踪迹,刘方舟将异能扩展到最大范围都感应不到。
沈十安打开那张由黑眼圈绘制的地图“我们现在距离神域中心还有二分之一的路程,受洗地点和钟翰藏身的地方都在那一块,丢不了的,大家继续往前走。”
整个神域是个不规则的圆形,圆形最中心矗立着一座巨大的博物馆,通明的灯火远在一公里之外都能看得见。
“我来过这儿,”叶生花一看见博物馆的外形就想起来了“就是当初跟剧组一起过来取景拍戏的时候,这是当地有名的民俗博物馆,里面展览室特别多,弯弯绕绕就跟迷宫一样。”
博物馆总共三层,按照叶生花回忆,里面是中空的环形结构,站在三楼栏杆边上可以直接俯视一楼大厅。
正门入口有多名异能者把守,不好直接从一楼突破,六人打算先上到楼顶,想办法看看里面到底是怎样一番情状。
博物馆的楼层距比普通建筑要高,三层加在一起最起码也有二十来米,外墙光滑如镜,没有窗户,也没有阳台,就连下脚着力的地方都找不到。
云飞扬仰着头有些发愁“这恐怕不好爬上去啊。”
话音刚落,沈十安将他打横抱了起来“抓紧了。”
抓紧了抓什哎
云飞扬只觉得眼前一花身体一晃,耳旁风声呼啸而过,再站稳的时候就已经身处博物馆顶上了。
“卧槽”
他愣了半天,转身抓住沈十安的肩膀晃了两下“兄弟你连轻功都会啊”
“刚学会不久。”
这样的高度,还带着和自己体重差不多的云飞扬,想要施展“轻功”并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直到半个月之前沈十安还只能让自己借力腾空,如今这般效果完全是晋级四阶之后带来的提升和改变。
两人刚刚站定,沈寻拎着刘方舟的领子也上来了。云飞扬知情识趣,主动将自己的爪子从沈十安身上缩了回去往边缘处站了站“嘿嘿嘿嘿,我看看我们家老万。”
万锋利用变异土系异能在博物馆外墙上制造出一个个拳头大小的凹陷,以此作为着力点徒手攀援,身姿矫健犹如灵猿,速度半点也不慢,很快就抓住云飞扬的手一跃而上,同样成功登顶。
还没上来的就只剩下叶生花一个人。
沈十安正打算再下去一趟,刚低头就发现叶生花自己“飘”了上来
他那根自从改变装扮之后就不知道藏到哪儿的白色骨鞭又冒出来了,弯曲成类似于秋千的形状悬浮在半空之中,叶生花就坐在秋千上面,晃着脚荡荡悠悠从楼底往上升。
等到他跳下秋千在楼顶站稳,骨鞭恢复原形,从他衣服后面钻了进去再次消失不见。
叶生花扭了扭脖子,一回头发现所有人都在盯着他看“看我干什么继续走啊。”
楼顶的形状如同一只倒扣的蚌壳,面积极为广阔,组二十多人踢足球都没问题,地面和外墙一样贴满了瓷砖,稍微有点滑,但小心一点并不难走。
刘方舟轻手轻脚从边缘走向中心位置,转了两圈停下来“就是这,博物馆里的人群,大部分都集中在这下面。”
“能感应到钟翰吗”沈十安问。
“不行,他遇见咱们的时候光团不是白色吗,我里里外外扫描了好几遍,就是没找到他。难道他不在博物馆或者是因为在那之后他吸收得晶核太多,所以光团颜色改变了”
沈寻道“又或者是他屏蔽了你的感应。”
钟翰既然能找到方法切断他的追踪咒,那么屏蔽掉刘方舟也是意料之中的事情。
沈十安看向万锋“你能打开一条方便观察并且不容易被发现的缝隙吗”
“没问题。”
“方舟,选一个合适的观测位置,其他人做好心理准备。”
万锋将手掌贴上刘方舟指定的地方,异能输出,坚固的墙体缓缓分开一道两尺长、一指宽的裂缝,刺目的光芒从中穿透出来,照亮了六双凝视的眼睛。
吕君惟是b区教民,也是这一次的被选中者之一。穿上那身白袍的时候,是他这辈子为数不多的高光时刻。
末世之前的吕君惟十分普通,大学之后在外贸公司里当了几年办事员,随后考进了老家县城里的公务员编制,朝九晚五,碌碌无为,在人情世故中被打磨成一位麻木、虚伪、习惯了逢场作戏的中年男人。
对于老家的邻里乡亲而言,这样的他已然称得上“成功人士”,唯一不足的,大概就是年过四十岁还没结婚。
他不是没有过喜欢的对象。
第一次深切地喜欢上一个人,是在高中的时候。
对方有一双清澈黑亮的眼睛,只要被那双眼睛看上一眼,就好像所有的心事都无所遁形。
某天晚自习整个校区突然断电,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中,吕君惟也不知道是哪来的冲动,作出了这辈子最勇敢的事情
他握住了对方的手。
大约经历了沧海桑田、天崩地裂般的等待,对方轻轻回握过来。
于是春暖花开百花齐放,爱情的种子就此萌芽生长。
高中时期的“早恋”总是教人兴奋难耐又忐忑不安,而相较于其他人的青涩恋情,吕君惟的恋爱又多了几分不可告人的禁忌。
因为他喜欢的人,也是男生。
高三下学期,吕君惟以备战高考为由,征得了父母的同意申请留校,和恋人住到了同一间宿舍。
同窗同学,同食同寝,那半年是他这辈子最难以忘怀的美妙时光,以至于多年之后吕君惟时常怀疑,自己是不是将这一生的幸福和快乐都在那半年之中挥霍殆尽。
高考之后他们本来打算填报同一所学校,最终因为分数的差异未能如愿。
距离的限制并未能阻挡两个年轻人的热情,他们写信,打电话,在节假日的空隙中不远千里短暂相聚,他们利用一切可利用的方式维系这段感情。
可时间的冷酷远远超出了他们的想象。
毕业、工作、催婚催育接踵而来,世俗的偏见、家庭的期许、生存的压力和烦扰一点点磋磨掉了当年炭火一般炙热的初恋。
他们终究不能永怀赤子之心做那扑火的飞蛾,只能汇入人潮,做那吹灭火焰、扫掉余烬、无奈又无趣的成年人。
不知道是谁首先断的联系,等到吕君惟偶然从工作的重压中回过神,便发现对方已经从自己生命中褪去了痕迹。
他相过亲,约过会,甚至在父母的催促下一度进入到谈婚论嫁的环节。但最终都是不欢而散。
病毒爆发之后,父母先后过世,吕君惟跌跌撞撞苟活至今,他进入了云川基地,信奉了光明神教,又跟随神使来到这里。
在种植园里看到对方的第一眼,吕君惟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