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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3 章[倒V]

等撤了席面儿, 邢夫人并王夫人伺候着贾母回正房休息,留了凤姐李纨看着姑娘们随意玩乐,宝钗不撒手拉了湘云就往紫菱洲边上竹林走, 湘云撅个嘴儿挂着脸与她去到小路上方才扑簌簌掉了金豆子:“原说我就是那平民家的丫头,行动得瞧人脸子的, 哪里要宝姑娘费心抚恤。”

宝钗笑了轻拍她一下:“哪家平民丫头嘴敢这么不饶人的,林姑娘招你惹你了, 以往你们不还好在一处跟蜜里调油似的么, 怎么转眼净寻她不是。既寻她不是, 你又得甚好处?”湘云就瞪了眼睛道:“谁叫她总辖制着二哥哥不叫跟我玩儿,动不动撒眼泪小性儿, 还当旁人怎么她了。”宝钗就推她胳膊:“可了不得, 这般大气性。我且说,你且听, 若我是个没道理的,再怎么驳也不生你气,如何?”

湘云便翻了翻眼睛道:“你说!”宝钗笑着拉她往竹林子里稍走几步, 遇见个古朴稚拙的亭子进去坐下道:“林姑娘小性儿, 可曾小性儿到你头上?是呛你了还是偏了你东西?人从扬州回来可不是还惦记着带纸张泥人儿来分与你顽。另有, 她之前母亲新丧,正是惶恐无依的时候,可不是动不动要掉眼泪。你后来来得少不知道,现在再去看,人可曾挂半下脸子的?”湘云扁了扁嘴道:“那她为何总霸着二哥哥呢, 袭人好几次与翠缕咬耳朵都说二哥哥一不见少不得搁林姑娘那儿才能找着。”

宝钗无可奈何笑着戳她额头:“合着你还替个丫头打抱不平来着?宝兄弟腿长在身上,关林姑娘甚么事儿,先前老太太让他们俩一块儿住在碧纱橱里,可不是不在屋子东头就在屋子西头的,也值当抱怨。现如今林姑娘回了自己家,今儿席上可曾再提宝兄弟半个字。若人真跟你说的那般小性儿,就今儿这话你且看一个县主敢不敢掀了席面儿转头就走。也就是她,换了你叫人拿小戏子比,你还不得唱一出儿大闹天宫!”

湘云掌不住笑出声复又把脸儿一扭道:“老太太还夸你温良敦厚,这嘴比我们还刁呢,谁大闹天宫。她,她是谁!往日里我只拿林姑娘和自己一般无二看,如今林姑父乃是礼部尚书,我才不去奉承,没得让人看轻了。”宝钗伸手又去戳她:“这脑袋里就是木头!为着口闲气,昔日姊妹情分竟都不顾了?再者你竟不知为甚去年一年我们都不过来看老太太!还不是宝兄弟搁外头喝多了把咱们闺中词句给外头人看,为着这个我哥哥还闹着要进来揍人呢,你还往前凑,少不得等会儿多吃几盏茶,留下给人做个……”

“小媳妇儿”还未说出来湘云便不依不饶伸手过来要咯吱,口里嚷着:“好你!还是做姐姐的,竟这般拿我们取笑,再不依的,快和我去老祖宗面前分说清楚,看看这茶到底要灌进谁肚子里?”

两人嬉闹一阵,湘云乱没样子趴在竹子扎的小桌上直哼,哼着哼着远处听见婆子走过来寻人的声音。宝钗忙帮她整了整衣服,一块儿从亭子走出去,整好看见一个贾家婆子四处看,见了宝钗湘云眼睛一亮道:“唉呀,两位姑娘可叫人好找,竟躲在这里清闲,三姑娘和林姑娘商量着要起个甚么社呢,只等着请两位。”

宝钗湘云互相看了看,携手一齐跟了那婆子往外出走,进了秋爽斋就见探春黛玉坐在椅子上一个劲儿的笑,黛玉只用帕子捂了嘴道:“宝姐姐来了,看你赖得掉!”那探春便命侍书端了盘果子上来作态讨饶:“啊呀!又来了两个诗翁,原是玩笑话,如今不得不真担了这个宗儿做主人哩!”说着便把早已商议好的章程拿出来与两人看,宝钗是早就息了那争强好胜之心的,倒是湘云看完不觉技痒,伸了腕子道:“可要算我一个,再来些酒,说不得今儿做出一百篇来!”

众人指了她笑,宝钗推了湘云一把叫她坐在黛玉旁边儿,自己又往后坐了些道:“今日吃了你们这些诗翁的酒,明儿少不得还要还席,索性等下个月螃蟹肥了请你们尽去我家耍。”黛玉猛地和湘云挨着肩膀儿坐了,一开始还硬邦邦各自把脸扭到另一处,过一会子两个又凑到一起嘀嘀咕咕商量起诗社要寻个甚么题目。说了一会子,女孩儿们订好韵脚格式,又叫丫头点上香做个时限,这一日便尽消磨在书香墨韵之中。

再说薛蟠那头。林如海只道带了他出去转,这呆子正不想留在贾家,忙不迭拜了拜贾老太太就跟了出去,一路朝西又走。京城里头乃是个东富西贵南贫北贱的格局,又往西便是宗室并各家王府所在之处,一般人平日都不带往这边来的,彩绘斗拱,檐牙高啄,说不尽的万千气势,看得薛蟠目不暇接。打从外头走,宅子里安安静静就跟没着过人似的,不一会儿瘆得人背后一层冷汗。

林如海只当没看见薛蟠在后头抓耳挠腮,又走了一会子往路上一拐,迎面便是一家棋社,好歹总算是有点子人气儿。里头来来往往尽是穿长衫的士子们,薛蟠往旁边儿一站看着跟走错路似的。

“林姑父,我不会下棋啊!”薛蟠倒也老实,直接就把自家底给掀了,林如海嗤笑一声回他:“早知道了,不会便不会,总比不懂装懂强。”说着带了人往里头走,里面迎客的掌柜显是认得他,凑上来笑着打千儿,一路把人请到了二层。这二层楼里却很有几分意思,迎面是架绘了山海的十八扇大屏风,外头挂了张棋盘,又有两个童子时不时进去看上一两眼,出来就拿了专门儿做大的棋子黏上去。

屏风外间围了三四圈儿人,都伸长颈子往挂了棋盘的地方看,有摇头的有皱眉的,倒是无人出声儿。过了大概两刻钟,里头听见棋子叮当声,紧跟着一个青衫书生摇头走出来,复又转身冲着屏风鞠了一躬,这才悻悻离去。旁人也不敢说些什么,取了棋盘下来往一楼走,走过去方才小声纷纷议论起来。

薛蟠正纳闷儿呢,跟着伺候的伙计小声儿冲屏风后面说了几句,等了回话才出来又对林如海弯了弯腰,引着两人往里间走。薛蟠呆头呆脑的跟着,进去了只觉暖香扑鼻,前面支了一张密密的珠帘,后头隐约坐了个妙龄佳人手执团扇遮了脸。头上挂了只玻璃宫灯,下头摆着一张干净棋盘,对面还侍立着一个才留头的小丫头。薛蟠一眼不敢多看,忙低头束手往旁边一站,生怕唐突了人家。

林如海也不说话,坐下拿了棋子便一个一个落,帘子那头的姑娘却不急,且要等上半天才走一步,偶尔撇两眼假装自己是柱子的薛大呆子。这一局下了约摸有一个时辰,下到终局一算,两边平手。林如海抖抖袖子起身,薛蟠忙帮着往后撤了撤凳子,又屁颠颠跟着出去。等出了棋社才大喘一口气儿道:“林姑父,今儿咱们见什么呢?”林如海跟看块朽木似的瞥了他一眼道:“无妨,反正你看不看都那样,且就这么着吧。”说着调转马头重又往荣宁街走,想是守着点儿要接姑娘家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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