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清焰的五脏六腑奄奄一息, 他对哭声不陌生。
在医院里,几乎见遍所有类型的哭。隐忍的红眼、嚎啕的悲痛, 应景的干嚎,无声的啜泣, 种种。许多年以前, 周涤非一哭,陈清焰总觉得她有种惊心动魄的美,他会焦急,但不会多问,两人是不规则恋人关系。
这让长达十年的断续关系,看起来,惊世骇俗。
因为这十年里, 陈清焰拥有别的女人, 他不觉得有任何问题。反之亦然, 周涤非的情况如出一辙,两人都固执地认为, 心灵属于彼此。
陈清焰对这十年间林林总总的各路女友, 包容而开明,从另个角度来说,他在性爱上的态度是种令人发指的冷漠和麻木, 他有正常需求而已, 至于身下的女人, 明天会在谁床上他从来不关心, 没有一丝别样情绪。
但简嘉不一样, 只有她,陈清焰发现光是想象她被别的男人触摸,浑身的血,就往上涌。
那天,他想杀人的心都有。而在每一晚的睡眠里,他都难能清白,陈清焰领略到爱情里强烈的嫉妒心和占有欲是怎么一回事。
那头简嘉的哭声,也是独一无二,像块烧红的炭,往心口上烙,此刻,陈清焰非常清楚他自己完全来到她的手中,他的情绪,取决于她的情绪
“不要动,程程,你在原地就好,告诉我位置。”
简嘉听到男声,她的软弱一泻千里,随后,哭着摇头“我不要你可怜我,你走开。”
陈清焰看到了周琼,拎着水瓶,他疾步走过去,把电话贴上耳朵“问她在哪儿,是程程。”
冷峻的医生,命令式的语气,声线极稳带着简洁的强硬,让人不能拒绝。
周琼一脸茫然无措“啊程程”
“你能回来吗”简嘉哭着问,她抱紧自己的包坐在路牙石上。
两人的对话在简嘉崩坏的情绪里,维持了一分十六秒。
陈清焰告诉周琼“我先走,你打车跟过来。”他没时间等人,边走边脱白大褂,在走廊遇到肿瘤外科的小护士,对方刚张嘴“陈主任好”
陈清焰把衣服砸给对方“骨科办公室,谢谢。”
他跑到地下车库,发动车子,一面摸风衣的兜,确定手帕在,一面打着方向盘,驶出103。
路上堵车,陈清焰低声骂了句“妈的”,握拳砸方向盘,很快,面无表情掉头,从另一条远一些但交通相对通畅的道走。
到繁华里后,他从车里下来,重新跑起来。
陈清焰对这个破烂小区非常熟悉,他现在,更像敏捷无声的豹子,突然夜袭。三分钟后,他微微喘着出现在简嘉面前。
如他所想,简嘉坐在路灯下,抱着膝盖,她把脸藏起来只有秀发垂坠。
陈清焰修长的影子投下去,他的心被狠揉了一把。
没有直接喊她,而是蹲下去,他单膝跪在简嘉面前,双手捧起她的脸,柔声低唤
“程程”
简嘉不由愣了愣。
陈清焰凝视着她
是朝思暮想的那张脸,妆哭没了,她爱笑的眼睛里换成泪,长睫毛打结,眨也不眨,像世界最初的一种混沌而无辜模样。
陈清焰掏出手帕,慢慢给她擦脸,简嘉把他的手打掉
“我不想见你,你烦不烦”
她说这话时,又是陈清焰熟悉的奶凶口吻,但她眼泪忽然流得汹涌,陈清焰觉得自己的心坍塌下去,他把人拽起来,像那个同样有冷风的夜晚,用风衣裹住了她。
今天有第一场冷空气。
他其实身上出了汗,跑得急,像少年那样的奔跑,陈清焰身体素质一流,刚才跑起来时,满耳朵都是风的声音,呼啸从心头过去。
路灯显得非常温柔。
简嘉在他身上的香水味里挣扎,她不说话,只是哭着去打他,两人的影子纠缠在一起,成涌动的形状。
陈清焰沉默着,固定住她的腰,直到,简嘉的手从他白俊的脸上甩过,他没躲,清脆的一声随即顺风而逝。
这一回,简嘉用尽全力,甚至在无声的发泄里把他衬衫撕扯掉了贝壳纽扣,她摆脱不了他,只好狠狠地破坏他的秩序,做工精良的衬衫。
一片凌乱。
陈清焰的衬衫被揪出西裤,没扎腰带,腰那里是搭扣,被轻而易举拉扯变形。
他习惯衬衫配西裤,天生的衣架子,但这会儿被简嘉使劲推搡微微有点趔趄。
简嘉终于累了,伏在他胸膛上,说“陈清焰,你这个坏蛋”
后面,周琼慌里慌张跑过来,她云里雾里从103往繁华里赶,陈清焰贼快,她本来打算跟他车走,没想到转眼就不见鬼影。此刻,要上前,却被陈清焰用手势制止,他低头吻了吻简嘉的头发,把她抱得更紧。
周琼琢磨着是不是这个时候应该上去一把踢开陈清焰,并破口大骂,但没有,她有点拿不定主意地在那站着了。在103,陈清焰会百忙之中抽空来胰腺外科,周琼觉得他并非虚伪,于是,她也就这么站着了。
“我听见你哭,也很害怕,程程,我一想到你在独自承受着什么事情,我没办法控制自己不来找你。”陈清焰低声说,他知道简嘉是最能忍的女孩子,不到崩溃的阈值,她不会轻易向别人求救。
这更刺痛到神经。而且,他明白了简嘉在分院时的举动,他此刻一样,迫不及待要和她站在一起,让她明白,她不会是一个人。
简嘉吹了一晚上的冷风,她开始头疼,软绵绵被陈清焰抱着,不想再折腾。
她忽然又挣扎起来,要看看周琼到了没。
仰头时,迎上陈清焰垂下的漆黑眼睛,两人对视了几秒钟,他像魔鬼,简嘉陷入新的恐惧
她在干什么,躲在这个曾经直接朝她胸口插上一刀,远不够,还会面不改色再朝心脏扎更深,转身就走,哪怕她鲜血淌尽,也不会回头的男人的怀抱里。
简嘉看不起自己。
他一定是又想到了新奇的游戏,再度来引她上钩,然后,再度丢弃践踏,享受征服的快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