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顾止川照例去与基地领导人开会。
讲的都是些老话题, 不外乎就是联盟之后基地该获得的好处和权利的分配问题。
这向来都是个又臭又长、根本牵扯不清的话题。
基地里的那些个领导班子, 表面上看着好像同心协力,但其实私底下也分成了好几个小的团体。
每个团体都觉得自己才是对基地贡献最大的那个团体, 人人都要求胜人一筹的优待。
这想想也是不可能的。
顾止川并不愿意跟他们周旋, 但基地领导们总以为这种事多磨磨总是有效的,因此每日的会议都越开越多、也越开越长。
可即使心里明知道这会议的问题, 明面上会议的目的却还是为了讨论基地的建设问题。
顾止川不可能不参加,甚至参加的时候还不能不耐烦离开。
领导人们都是些老狐狸了,了解顾止川的性子, 因此也知道要在每日无聊的会议中适当的掺杂一些有意义的实际问题。
顾止川基于此,只得耐心地继续下去。
这日会议结束的时候,时间已经过了下午一点。
领导们磨了一上午的嘴皮子, 都还没有吃午饭, 不少人就趁机邀请顾止川一起去吃。
顾止川往日还会意思意思与他们多说两句,这次却是直接直言拒绝。
基地领导人们看着会议一结束就匆匆离开的顾止川, 对视了一眼,面面相觑。
过了半晌, 终于有人忍不住开口道:“今日顾城主这是怎么了?走得这么急?”
往日虽说他们也看得出来顾止川其实是不耐烦与他们周旋的, 但却也从来没有这样明显地把“不耐烦”挂在脸上过。
另一人开口, 表情诡异:“顾城主这是……家里有人了?这么火急火燎的?”
众人对视一眼, 都沉默了下来。
即使真家里有人了,按顾城主以往的性子……也不应该这样啊?顾止川来了安全基地不到十天, 哪一日不是面色淡淡、神色冷清的?
他们有时都会怀疑顾止川这个人根本就是个泰山崩于前、也面不改色的存在。除了建设基地的相关要务, 就没见他对其他东西感兴趣过。
现在……?
这样脚步匆匆的, 简直、简直好像是第一次开|荤的毛头小子一样。
这真的是顾城主?
基地领导人们表情诡异,匆匆离开的顾止川却是一路直接回了现在居住的房子。
一打开门,就看到正在收拾卫生的黄妈。
黄妈手里抱着几件刚晒干叠好的衣服,听到门锁打开的声音,一回头看到是顾止川还有些惊讶:“先生今日怎么回来得这么早?”
说着连忙在一旁的沙发上放下手中的衣服,转身去厨房给顾止川端出来一杯水:“先生午饭用了吗?”
顾止川匆忙走进屋子,站在门口呆立了好一会儿,才像是终于反应过来了似的向后退了几步,将门口的拖鞋换上:“……今天会议结束得早。”
说着一边低头穿鞋,一边抬眼打量了眼四周,似的满是漫不经心般道:“他……呢?”
顾止川语气轻描淡写的,又因为异能者身体强化的原因并不如何气喘,黄妈不疑有他,闻言只笑着道:“先生是说谢先生吗?他今日一大早就走了。我跟他说,先生今早走前特意说了,让他在这里多休息会,用了午饭再走。可谢先生也不知在着急什么,连早饭都只匆匆用了几口,急急忙忙地就走了。”
黄妈说着叹了口气,抬眼看了一眼一旁沙发上的衣服:“这衣服谢先生也是说什么也不愿意要,硬是要求穿着自己原本的衣服走了。那衣服上还破了几个口子,我都没来得及给他补上。那谢先生看着身娇体贵的,哪干的来补衣服这种活……”
黄妈年纪大了,一说起来就絮絮叨叨个没完。
黄妈在那一个人说了半天,才发现一旁的顾止川一直没有开口说话。
黄妈心中疑惑,朝顾止川看去。
却见男人拖鞋仍只穿了一只,正有些呆呆地站在玄关处,看着沙发上的衣服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黄妈看着奇怪,忍不住唤道:“先生?”
说着继续整理东西:“先生午饭用了吗?需不需要给你准备些什么?”
顾止川沉默半晌,才终于像是回过神了一样,弯腰慢慢地将另一只拖鞋穿好:“不用了。”
说着转身进了房间。
黄妈看着被关上的房门楞了楞,但鉴于顾止川一向性子冷清,也没觉得哪里不对,只继续转身去收拾房间了。
今日的活干完后,拿了报酬就给小孙子把他一直谗得不行的那个糕点买一块回去吧,虽然末世生活困难,但日子总还是要有希望、有奔头地过才好。
黄妈这么想着唇边便带了一丝笑意。
她抱着沙发上的衣服想去放好,转身的时候看着顾止川紧闭的房门,脑海里却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冒出一些不合时宜的念头。
她只是突然觉得……顾先生这地方好是好,顾城主自然也是厉害的,这末世里怕是再没有人比他更厉害了。
可顾城主这屋子也是实在冷清,安安静静的……永远都没有一丝人气味。
没有人在家里等着顾先生,也没有人在家里念着顾先生。
再精美的食物都一个人用,再奢华的房间也一个人居住。
这样的日子……即使过得再好、地位再高,又有什么意义呢?
难怪顾先生的性子这么冷清。
也幸好顾先生的性子这么冷清。
否则若是明明是想找人一起分享聊天的,可身边却偏偏空无一人,那该有……多寂寞啊。
黄妈想着,叹了口气,转身继续忙活去了。
诺大的别墅里,只有她一个人走路带来的脚步声,一声又一声,冷寂有如孤岛。
顾止川一个人坐在房间里。
他也不知道他为什么要一个人坐在这里。
就好像他也不知道刚才他会议结束时……为什么要那样急匆匆地赶回来。
他为什么要急着赶回来呢?
总不会是因为谢景同吧?
不会的。
顾止川对自己说,自己应该很明白的,谢景同不可能会还在家里等自己。
昨夜顾止川上药上得慢,谢景同也许是之前被人打得有些累、再加上本来就身体不好,到最后竟是睡着了。
顾止川没有叫醒他,就让他在这里睡了一觉。
也是,整整一夜未归,今天早晨谢景同醒来时该一定很着急,着急……苏玥一夜都未见他回去该有多担心。
谢景同怎么会在家里等他?
谢景同并不会担心他会担心他,他只是担心苏玥会不会担心。
顾止川看着床铺。
他记得昨夜谢景同就是睡在那里。
少年骨架小,但手长脚长的,谢景同不知何时养成了喜欢蜷缩着身子睡觉的习惯,整个人都缩成一团。
他闭着眼睛,夜晚灯光昏暗,但顾止川能清晰地看到谢景同纤长的睫毛在他白皙的肌肤上映上的那一道阴影。
就好像是儿时夏日乘凉时身旁那棵大树下印照下的树影。
昨天看谢景同的衣服实在破得厉害,又沾了灰尘,顾止川就让谢景同换了一身自己的衣服。
谢景同比他瘦得多,穿着他的衣服整个人就显得更为病弱。
顾止川的衣服上都有独属于他特殊的纹路,让人一眼就能知道这是他的所有物。
谢景同那样裹着他的衣服、安静地闭着眼睛的模样……简直乖巧无害的不行。
温和、柔软得……就好像是一个梦一样。
顾止川伸手摩挲了一下床单,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想到了谢景同手腕和脚踝上的伤痕。
可能因为谢景同皮肤白的缘故,那些伤痕在谢景同身上显得格外显眼。
显眼得……甚至有些旖旎的意味。
就好像是用长长的、坚固的锁链禁锢着少年的手脚而留下的痕迹。
那么旖旎。
旖旎得……让人心安。
心……安?
!
一直紧闭的房门突然再次被打开了。
黄妈看着再次出现的顾止川吓了一跳:“先生?!”
顾止川的脸色却也不大好。
黄妈竟看到他的额角间有些汗珠,神色也有些慌乱。
就好像……是被什么吓到了一样。
吓到?
先生好好的在自己房里,能被什么吓到?
而且这世界上还有什么东西能吓到顾止川?!
黄妈还没猜出个所以然,却见顾止川已经又换了鞋子,匆匆出门去了。
这又是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