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朵儿一般娇嫩的少年——
咿咿呀呀一开嗓——
……
阁臣们回想起那些传言, 脸都快抽了。
得了,就这嗓子,勾魂是别提了, 把人吓个跟头还差不多。
朱成钧不必再说一句话, 这两人往人前一站,多少污水都洗干净了。
方学士一时不知该摆出什么表情才好,但他又仍有疑问,不得不道:“敢问王爷,临川郡王刚将这——”
他想点个名,但无论是“铁牛大刚”还是“香儿玉儿”都令人难以启齿, 他说不出口,只得含糊过去,“这二人赠与王爷时,他们应当不是如此形容, 何以如今却——?”
朱成钧道:“那时候小, 瘦伶伶的, 长大了自然魁梧了。”
方学士哭笑不得, 他跟朱成钧说的完全不是一回事, 他的意思, 这种学戏的孩子都是童子功, 从小儿就挑出来严加训练, 就算后来不干这行了,似展见星那般清致模样才是他们最有可能的发展方向,稍加控制, 都绝不会“残”成这样。
他待要解释,铁牛大刚先养于临川郡王府中,后来又跟了朱成钧,不是那等没见过世面的,铁牛听两人鸡同鸭讲,就一笑:“回禀老大人,王爷说得并没有错,小人们学戏时,十顿里有八顿不敢吃饱,后来到了王爷手下,王爷与小人们的旧主不一样,不好那口,小人们留着技艺也无用武之地,每日只是跟着别的哥哥们一起做活吃饭,哎——”
他惭愧也似地捂了下嘴,他脸比大刚长得粗豪,但嗓子没有倒,这一声一叹,一股婉柔之意就回荡在大殿里,配着那脸大胡子,寒得众学士汗毛都差点竖起来。
——呕,不舒服。
想打人。
方学士用力咳了一声,以压下那股悚然:“你好好说话!”
“是。”铁牛往下趴了趴,老实道,“小人们从前饿多了,这一下终于没有师傅在后面管着了,顿顿放开了吃,几年下来,就成这模样了。”
朱英榕不大懂里面的关窍,在上面讶然又同情地道:“临川郡王待你们这么坏?连饭都不给你们吃饱?”
小天子问话,铁牛谨慎了不少,微微转过来道:“回皇上,也不是。小人们学戏,要养住身段,才好讨贵人老爷们的喜欢——”
“好了,闭嘴!”众学士忙一齐喝止。这话可不适合说到君前。
朱英榕似懂非懂:“那也很惨了,幸亏你们后来被送给王叔了。”
“可不是,小人们跟王爷到了大同,日子就更好过了,小人多嘴告诉皇上,小人正攒着聘礼呢,浆洗房里有个姐姐不嫌弃小人出身,小人禀告过王爷,王爷答应了,待小人攒够了聘礼,就把她许配给小人。”
铁牛说这番话时挺了挺胸脯,他原是个恋爱中的状态,藏不住要絮叨出来,等真说了,方有点后怕,小心地去瞥左右学士们的表情。
这次学士们倒没什么反应,虽是下仆自己的无聊琐事,总归不犯禁,说说也无妨。
朱英榕则听得很有兴趣,在顾命大臣及属官的谆谆教导中,他很有应该做个明君的自觉,这在他感觉是自己治下的子民日子往好奔头去了,他就学着像模像样地笑道:“哦?你的聘礼攒多少了?又还缺多少?”
铁牛见他不生气,羞涩又放松地道:“小人攒了三两,还差五两。小人未来的岳母说,若拿得出八两银子,就愿叫姐姐跟小人过。”
朱英榕对物价没太大概念,但五两在他显然是个极小的数目,他就一笑:“不用攒了,这五两朕给你出了,等回去,你就完婚罢!”
铁牛一怔,而后大喜,连连叩谢,三呼万岁。
朱英榕顺手做了件好事,心情很是不错,众学士眼神对视间,也微微而笑,天子这桩事行得很好,小小年纪就宽和体下,也是他们教导之功。
如此良好的气氛中,朱成钧好男色的“危机”自然随之消弭了,谁这么没眼色,非得再把无稽之谈拎起来再嚼一遍?
“展中允,你替朕送一送王叔罢。”
朱英榕在上首道,他有意如此说,既然无心无愧,就不必非得避嫌,反落刻意。也是有一点替展见星撑腰的意思。
展见星懂得,躬身答应了一声,跟在朱成钧身后出去。
宫道上,铁牛大刚落后了一段距离走着,两个叽叽喳喳,欣赏着铁牛手里才得的五两御银。
展见星走在前面,秋风里裹着不知何处的桂花香气迎面拂来,甜滋滋的。
她低声开了口:“铁牛大刚之事,是王爷使人放出去的吧?”
朱成钧负手走在旁边,眼神一瞥:“何以见得?”
“临川郡王的人亲眼看过铁牛大刚到王爷处的情形,将他们扯进局里,不是害王爷,反而是帮了王爷。”展见星道,“临川郡王当然不会帮王爷。”
只有朱成钧自己,才会帮自己。
他看似纹丝不动,实则在阴谋之初就布下后招,而后只需静待事态发酵,到时机成熟时,什么都不必再做,局面自动整个翻转。
这种谋事成事之能,借力打力四两拨千斤的手法,她不只一次从他身上见识过了,所以不用与他会面,她一旦领悟,便立刻予以了配合。
“是我。”朱成钧承认了,他笑了一下:“喜欢说我的闲话,我帮他说个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