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凉在坑里努力奋斗的时候, 周向晚就在相隔他百米的城堡里。
这城堡基本已经被废弃成了杂物间, 堆放着周向晚各种样式的衣服,橱柜上摆放着一排真人大小的俄罗斯套娃,电灯是白惨惨的, 像粉末一样铺洒在客厅里,以及看起来很是阴森恐怖。
周向晚处于一种极度惊恐的应激状态,他的手机在不停的发出嗡鸣,每一条都是来自周向清的消息。
“在吗”
“在吗”
“在吗”
他恐惧得恨不得把手机砸碎,但又怕砸碎之后, 他再也得不到周向清的消息。
周向晚急促地呼吸着, 心想“我是不是彻底疯了我真的重生了吗我前世过的日子是真实的吗我现在是不是在做梦”
就像他以前无数次发病一样, 周向晚语无伦次, 思维混乱,心脏急速跳动,几乎感知不到自己的存在。
周向晚太害怕自己变成一个不堪入目的疯子,握着手机,想看看现在自己是个什么鬼样子, 又提不起勇气。
不可以,他怎么可以是这么懦弱的人
周向晚抹了抹眼睛,握着手机,他努力了很多次,才克制住自己不要发抖,他删删减减,犹豫良久, 才回复了微信。
“在。”
“你是谁”
奇怪的是,在周向晚回复了之后,一直嗡嗡个不停的微信突然停了,周向晚陷入了长久的煎熬之中,盯着屏幕,直到眼睛阵阵刺痛,才想起来他已经很久没有眨过眼睛了。
他揉了揉眼睛,感觉自己冷静点了,往四下里看看,突然有一种被别人注视着的感觉。
这种类似于动物本能的直觉,周向晚一直都有,他能很敏感地知道有人在盯着他,不过因为他就一直是备受瞩目的存在,他从来没有在意过。
而现在,在空无一人的城堡里,在周向晚看不见的暗处,有一双眼睛,或者,有很多双眼睛,一直在盯着他看。
周向晚刚才在雪地里奔跑,没觉出冷来,现在和他最喜欢的衣服堆挤在一起,却感觉到了彻骨的寒冷。
周向晚神经质似的,草木皆兵,隐隐感觉到他刚进来的时候,俄罗斯套娃的眼睛珠子好像是往门外看的,而现在,他们齐齐将眼睛觑向他,原本喜庆的笑容也带着僵硬的怨毒,仿佛下一秒就要从橱窗里走出来,像个厉鬼一样,向他索命。
周向晚甚至在走廊的尽头看见了一只幽绿的眼睛,落点很低,像是某种会走路,只能在地上在匍匐前进的怪物。
周向晚冲进了厨房,翻箱倒柜地搞出一把斧子,双眼通红,狰狞得像个疯子狗。
“你们走开”
“如果你们是鬼你们为什么不理我为什么要站在这里吓我”
“滚”
“啊”
周向晚看见东西就砍,砍不动就砸,他的世界里什么都有,就是没有一点活气。
每一次,他觉得他病会好的时候,每一次都会加重,前世是这样,重生一次还是这样。希望,失望,最后麻木,他以为他能好好和吴凉走一辈子,但其实,他一个疯子,根本配不上他。
屋内噼里啪啦一顿巨响,周向晚狂躁发作,又没有带药,打碎了俄罗斯套娃,将衣服搅得稀巴烂,他剧烈的喘息着,站在一片废墟之中,天旋地转,感觉地板就像一个巨大的黑洞,将他所有的情感思维神志都吸了进去。
救命啊。周向晚觉得,他比行尸走肉还要卑微,还要不堪。
论傲气,周向晚比吴凉傲得多,吴凉是故作强硬,而周向晚是公主般的娇矜,他极度自恋,又近乎偏执的自我厌弃。
他想,吴凉说喜欢他,总该是能喜欢很久的吧。被吴凉这样的人喜欢着,感觉就算自己是个疯子,也是一个可爱的疯子吧
周向晚鼻子发酸,在口袋里掏啊掏,掏出吴凉给他的最后一颗糖,含进嘴里,等荔枝香甜的味道泛上来,才颤抖着拿起手机,一个键一个键地按号码,眼泪不停往下掉,委屈得像个在幼儿园被人扯了头发的孩子。
他想让吴凉来接他。
他想回家。
他是真的很怕鬼。
周向晚正欲拨号,突然听见嗷呜一声响,只见倒下的橱柜边缘,一根毛茸茸的大尾巴,甩啊甩啊甩。
周向晚能凭借尾巴认出每一只哈士奇,他忙扔下手机,扶起橱柜,哑声道“呵呵你怎么在这里”
很显然,周向晚刚才在走廊看见的幽绿眼睛,就是呵呵的眼睛。
周向晚一通乱砸,呵呵哪里知道周向晚在发疯,看见周向晚砸东西,相当激动,欢快地加入了周向晚的拆家队伍,但周向晚哪里顾得上他,橱柜压下来,正好严严实实的把它压在了下面。
周向晚扶起呵呵,呵呵悲鸣一声,翘起了后腿,周向晚生怕他被砸出什么毛病,伸出手道“没事了,让我看看”
呵呵却一下蹿了出去,充满恐惧的看了周向晚一眼,瘸着腿头也不会地跑了。
周向晚伸出的手僵硬在半空,感觉关节甚至不能弯曲。
他亲手养大的哈士奇都怕他,更何况是吴凉。
本来就是他一厢情愿地黏着他,他前世已经耽误了他,这辈子难道还要拖他下水吗
周向晚颓然一片惨败的家具之中,按住了心口,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分析事态,但那种被人注视的感觉却挥之不去,他又开始怀疑难道这世上真的有鬼吗如果没有鬼,他算是什么
周向晚瞪着眼睛,战战兢兢地往四周看,小心翼翼道“姐”
话音刚落,手机忽然震了一声,周向晚就像是被雷劈了一般震惊,抖了一下,才屏住呼吸往手机屏幕瞄。
“你终于叫我了。”
周向晚深深地闭上了眼,扭了自己一把,缓缓道“我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真的不知道,我随口一句话,会把你害死。对不起。”
这时,又是一段长达一分钟的语音,周向晚犹豫了很久,才点开来听,语音前还是一段错杂的音乐,像是白噪音,又像是指甲在扣玻璃的声音,周向晚听得入神,似乎被迷惑了似的,眼神逐渐涣散,只听得语音的最后,是一段轻柔的女声“你欠我的。”
周向晚觉得大脑一片空白,不由自主地跟着语音重复“我欠你的。”
“你得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