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那日王玚带着牛夫人和黛玉出了城, 便借口晚风寒凉, 进了车子,任由外头的车夫带着他们到了别院。
这座别院不知原来是做什么用的, 里头虽然不大, 倒是各色建筑摆设都很齐全, 王玚等人到时已经是夜半,王玚便请牛夫人和黛玉现在正房中住下,自己先住着东厢房,“今日晚了,来不及收拾,再说跟着来的家人也都劳累了一路, 咱们就将就着住一晚,等明日起了再说别的。”
牛夫人忙道:“这样就很好,咱们劳累一路,能早早歇下最好。”
黛玉正让雪雁扶着从车上下来, 听见如此说,便也道:“是了,咱们颠簸一路,今日还是早歇下的好。”
王玚应允,便赶着让家人现将东西都堆放下, 便各自去偏院中休息——这次带来的多是些无关紧要的零散东西,其间并无武器等物。
等看着牛夫人和黛玉房中灯火已熄, 家中下人也多去了偏院中歇下, 他才叫过滇杨、梧桐、雪柳和木棉来。
此次事急, 即便未曾跟滇杨、梧桐等人说过,敏锐如他们,也多少猜到了事情不同寻常,故此并不敢玩笑,便连梧桐也只是沉默垂头。
王玚幽幽盯着桌子上的烛火,沉吟半晌才开口道:“扬州大乱在即,我这两年忙着交游士林,备试省试,无暇分心,所以只是听父亲说说,对扬州形势估计不足,却是没料到事发如此之快——这是我的过错。”
滇杨和梧桐一向是陪在王玚身边,所以也无从分神,倒是雪柳这两年常常被派出去打听些扬州城中的大小事情,所以他还能猜出来些,此时忙道:“这事焉能是您的过错?我打听了扬州城内多少事情,也没听到一点风声,想必老爷和林大人瞒得严实。”
王玚还是不能释怀,声音嘶哑道:“如今之计,看着是只能在这里听消息,若是只有我一人,尚能拼死一搏,来个前后夹击,可,带着母亲和黛玉,我实下不了这个决心。”
他的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豁然抬头道:“还有一人!”
他急急道:“木棉,你素擅隐匿,这回就要你出手了,小心避开人群,到书院中去寻卫若兰,问他,问他……”
王玚又沉默下来,这两年他跟卫若兰也算得上是好友了,言谈之间不可不谓开诚布公,他知道卫若兰此来是奉父命前来交涉,然而再多的他也不能透露,故此王玚虽然猜到背后主使之人不是三皇子便是六皇子,终究也不能确定到底是谁,他现在派木棉去问也只能问出义忠亲王旧部是否参与其中,但,他真的敢信吗?
他犹豫半晌,终究还是叹道:“能多知道一点也是好的,木棉,你去书院,问卫公子两个字,‘是否’,他自然知道我想问什么。”
木棉领命而去。
王玚看着留下的三人,又吩咐道:“梧桐,你去城外大营盯着,有什么动静便飞马来报,我们也好做准备。”
梧桐也紧着出去了。
剩下滇杨和雪柳相对而立。
王玚道:“我身边不能没人值守,虽然听着后来咱们身后跟来了不少家丁,但终究不如你们顺手,你们两个就留下,万一有什么异动,也好有人应对。另外,你们也盯着跟来的家人,他们俱是不知道实情的,只以为是来山中避暑,但这其中难免就没有一两个生了异心的,明日我便下令严禁家人出去,你们只管看着,”他咬牙一字一顿道,“凡有敢出山庄大门的,当场格杀!”
滇杨和雪柳沉声答应。
王玚这才缓缓瘫下身子,撑着额头,疲累道:“下去罢,让我自己待着便是。”
滇杨和雪柳对视一眼,悄然退下了。
王玚等他们退下了,自己踱步走到窗前,看向漆黑的天边,长长吐出一口气,他摩挲着窗子上的木格,意识已经飘向了扬州城。
按照原著,扬州并没有兵乱,王子腾更是活到即将加任太子太傅的高位,按理说,此事不该会令王子腾丧命,便是林如海,也是“病死”扬州城,但他仍是忧心——从他来到这个世界起,事情的走向便被他有意无意的打乱了。
贾敏仍旧活着,黛玉身子也已经见好,更没有进贾府,王子腾不曾上任边疆,林如海也活得好好儿的,这些事目前看着自然是好的,只是不知蝴蝶的翅膀究竟扇向何处,这回王子腾和林如海能否平安,他也无从得知。
事情总要做两手打算,上京的路要着手查探了,家人中若有细作也要及时清出去,若真的到了不得不逃回京城的地步,家中仆人一个也不能带着,人越少越好,扮成何人逃回去也是个大问题。
他在椅子上枯坐了一夜,直到天光大亮听见翠玉在门口问鸢尾自己可曾起身时才回过神来。
他高声道:“起来了,进来罢。”
鸢尾和绿萝在门口听见,忙进来问安。
绿萝问道:“大爷怎么自己起来了?”
她仔细一看,不禁笑了,“嗳,今日大爷怎么如此心急?平常您一定不肯在夏日穿前一日的衣裳的,今日竟也没换。”
王玚笑笑,不欲多说,只是问道:“母亲和黛玉可曾起来了?”
翠玉正在门口等着,听见这话,忙回道:“起来了,太太叫来问您,可要用饭。”
王玚便答应道:“你过去告诉太太,我换身衣裳就过去,让他们备饭就是。”
不多时,绿萝和鸢尾就替他换好了衣裳,王玚便过去见牛夫人。
到了正房时,黛玉正在和牛夫人谈笑,见他来了,忙起身让道:“哥哥来了?”
王玚忙请她坐下,自己便向牛夫人请安。
牛夫人笑道:“在外头,不拘着这些礼,你也坐罢。”
等王玚坐下了,黛玉便问道:“方才还跟伯母说来的,不是说要去驼岭山上的避风观么?怎么到了这里,昨日天暗,不曾看清,今日才看清楚,这里却不是避风观,伯母说是一个山里的小庄子,她也不清楚,便叫我来问哥哥。”
王玚正端茶来喝,听见这话,面不改色道:“啊,是这样,昨日你跟母亲在车上颠得都睡了,不曾听见——上月驼岭山下了场大雨,将山路冲毁了,如今他们虽然清出来了,但跟来的管事想着或许月中还有大雨,届时山路本就不结实,若是再垮了,咱们岂不是要困在那里?所以这才到这里来。”
他将手中的茶一饮而尽,笑道:“我是真渴了——妹妹不知道么?这还是林叔父的一个小庄子,昨日本来是想着回去的,还是林叔父遣人来说,这里有一个小庄子,原是预备着请同僚来聚会所以特地打扫干净了,咱们好容易出城一趟,若是就这么回去了岂不是白来一趟?所以就想着到这里来住几天——左右都是避暑,哪里不一样呢?”
黛玉不疑有他,点头赞同道:“我也觉着,避暑来自家的庄子比去道观里更好,咱们还都自在些。”
三人相聚吃过早饭,王玚便借口功课不可荒废,到自己房里去温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