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当日王夫人从贾母处回来, 正遇上宝玉, 少不得叮嘱一番才回去了。
及至到了自己的院子,才在正房中坐下, 贾政便过来了。
王夫人忙迎上去, 谁知贾政坐下便是满口夸奖王玚懂事知礼, 学问也好,竟是滔滔不绝起来,半晌才总结一句:“咱们宝玉不如人家远矣!”
王夫人心中本就不自在,听了这话更是难受,又不愿与贾政起冲突,便只是勉强笑着应和两句。
贾政尽了谈兴, 方才站起身来,就要出去。
王夫人忙问道:“天不早了,老爷这是要往哪里去?可是外头有什么事情?”
贾政头也不回说道:“太太说的正是,我外头还有些事情, 今日少不得处置完了,你不必等我,我就在书房睡罢了。”
王夫人只好止住脚步,殷切叮嘱道:“老爷顾着身子,也早些歇着。”
说完, 看着贾政远远地走了,便垂头示意廊下一个婆子跟上去, 自己却转回屋内吃茶。
不多时, 跟在王夫人身边的彩云就过来, 悄声回道:“方才张婆子跟过去瞧了一瞧,老爷是到了内书房。”
王夫人这才满意道:“知道了,你先下去罢。”
彩云这才出去了。
王夫人心内才宽松一会子,就听外头彩霞笑道:“周嫂子怎么来了?可是有话要回太太?我替你传去。”
又是周瑞家的声气回道:“是呢,方才过来,正是有话要回,烦你传一声儿。”
王夫人在里头听见,也不等彩霞通传,自己叫道:“进来罢。”
周瑞家的忙答应着进来了。
等行过礼,王夫人便叫周瑞家的在底下一个小杌子上坐了,她方才才知道贾政自己住的,心情正是好着,便笑着问道:“你从哪里来?”
周瑞家的回道:“从二奶奶那边过来,本来是能早些过来的,谁知道大公子和林姑娘带了这许多的下人和行李,竟是将后头的路堵得严严实实,我不得已儿,从前头书房绕过来的,还正遇上赵姨娘,她拉着我扯了些闲话,我不好就走,听她絮叨了会子,这才耽误了给太太回话。”
王夫人的脸登时就沉下来,追问道:“你是从哪里遇见的赵姨娘?”
周瑞家的不知王夫人为何揪着这个不放,便忐忑答道:“就是书房前头不远儿。”
王夫人按捺下怒气,又问道:“她可说了是做什么去的?”
“她说是老爷晌午时叫她晚间去书房服侍,方才我看跟着的小丫头拿着一个点心盒子,赵姨娘又打扮的鲜亮,想是没错的。”
王夫人气得不知说什么好,狠狠将手中的茶饮尽了,冷笑道:“我说的呢,怎么今日偏就这样多的事情,他一个员外郎,家中又不是他当家,我打量有什么事呢!却是这样哄我!”
周瑞家的暗道不好,暗在心中骂自己愚笨,怪道方才赵姨娘无事儿拉着她说东说西的,原来是知道了自己要来太太这里,在这儿等着呢!可恨平常自个儿也是个精明的,竟让这样一个愚妇当了枪使!
她瑟瑟不敢搭言,直到王夫人消了气,才陪笑道:“方才二奶奶让我来问太太,请您的示下,早些时候,老太太让把梨香院收拾出来与大公子住,问您林姑娘安排在哪里好。”
王夫人低垂着眼,淡淡答道:“自然跟诸位姑娘们一样,在老太太那里划一个小小院子就是了。”
周瑞家的忙提醒道:“太太忘了,先前老太太还说过,嫌孙女们多了,一处挤着不方便,让只留下宝玉,等开春了,就让另外三个姑娘们到这边房后边儿三间抱厦内居住,若是这样,林姑娘那时又住在哪里呢?”
王夫人愁道:“却正是你说的这样,咱家看着虽大,实则能住人的院子着实不多,如今空着的除了凤姐儿后头的东大院,就剩下一个梨香院了,东大院里头住着上夜巡逻的人,乱七八糟的,不好住人,梨香院虽然不小,但住王玚和林丫头似乎不大好,今日将就住一夜也罢了,左右是在老太太房里,不当什么,若是日后也住一块儿,我这个姑母、舅母,不免落人口舌。”
周瑞家的也道:“太太想的正是,我倒有一个想头,开春后,老太太那里空出来,她老人家必定是要留着林姑娘住的,那时老太太那里只有宝玉和林姑娘两个,也住的下了。”
王夫人横眉道:“你这是什么蠢法子!我很看不惯那样妖妖调调的模样,宝玉好端端一个爷们儿,都叫她们勾坏了,我岂能让这样一个女孩子,跟宝玉同住?不成!”
周瑞家的忙赔不是,又道:“还是太太想得深远,依着您看,林姑娘倒是住在哪里的好?”
王夫人深深叹了口气,无奈道:“我看来看去,还是老太太后院那里妥当,紧挨着凤姐儿院子那里西边,原先老太太嫌后院空旷,就单划了出来,一般也有一个小门儿的,那里正中一间正房,左右又有厢房,足够带来的人住了。”
她蹙眉道:“也是林妹夫多事,不过一个小孩子,怎么还带这样多的人来,难道我们还能委屈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