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才发现,自己一点都不像让凌霄难过,纵然要自己背负所有的痛苦,他也不想一丝一毫地伤害自己的师尊。
他自己,中毒太深了。
于是,一介魔尊,竟像是个干坏事被捉住的孩子一般,杀人杀到一半骤然放手,还狼狈不堪地躲了起来。
他垂眼看向地上的姜启泓。
姜启泓的脖颈青紫一片,有一道清晰的指痕。
他抬手,姜启泓便从地上飞了起来,被他粗鲁地隔空一把丢在了榻上。下一刻,他一抬手,姜启泓脖颈上的痕迹便不见了。
不过,只是表面的痕迹不见了,内里的伤,还是被秦将离留下了。
他没想到,本来以为凌霄徒弟的这个身份是这破小子的催命符,却没想到成了他的保命符。既然杀不了他,自己便给他留点苦头,让他老实一些吧。
下一刻,他又抬头,隔着窗户,看向了窗子那边的凌霄。
烛火摇曳,那人美好得像是一幅画。
这是他所有快乐与疼痛的根源,也是他历经无边的恐惧和痛苦之后,依然活下来的唯一理由。
——
第二日清晨,姜启泓醒了过来。
他感觉自己脑袋有点发蒙,头有点疼,腰上也像是撞到了哪里一般,闷闷地发疼。
最奇怪的是他的脖颈,从皮肉疼到了嗓子眼。
按着他幼时的经历,这是感冒受凉的前兆。
可是,他从三岁起就再没有生过病,更没有病得这么严重。他头一次嗓子疼得像是脖颈要断了似的。
他拼命回忆起昨天的经历。
他隐约记得,自己好像是修炼着,感觉有一阵凉风吹过来,接着,他便莫名其妙地睡着了。他今天早上再醒过来,便发现自己衣服没换,被子也没盖,就横在榻上睡了一夜。
单纯的姜启泓咳嗽了两声,得出了结论。
一定是昨天那阵冷风,把自己吹生病了。他心想。还挺严重,自己这嗓子疼得,像是被谁掐过了一样。
于是,这一日清晨,他就连拜见凌霄的时候,嗓子都是哑的。
“嗓子怎么了?”凌霄问道。
姜启泓回道“回师尊,弟子昨夜睡觉没盖被子,受凉了。”
凌霄嗯了一声,又问道“你昨夜怎么了?那么大动静,是不是毛手毛脚的,碰翻了什么东西?”
这下,姜启泓便摸不着头脑了。
这时候,他想起来自己隐隐作痛的腰。
不会是梦游了吧!
这……这也太丢人了。
姜启泓才不愿意承认自己是梦游了。他正色道“抱歉,师尊,昨日夜里本要喝茶,不小心碰翻了桌子。”
凌霄点了点头“嗯,下次小心。”
不过,他心里还是存了些疑惑。
因为自己昨夜,也拿着书,莫名其妙地睡着了。
他本就是修仙之人,根本不需要睡眠,也很少会犯困。他自己看书和修炼的时候,向来最是精神的。
而他睡过去之后,好像做了个梦,梦见了秦将离跟自己说话。但是秦将离的声音又小又缥缈,他根本听不清对方在说什么。
疑惑的种子在凌霄的心中种下了。
不过,他自然想不到,昨天夜里,他并不是梦到了秦将离。
而是秦将离控制不住自己接近他的脚步,于是动用魔息将他的经脉神识封锁住,让他在自己的洞府中昏了过去。
接着,那个五年都没有出现的弟子,怀着满心的渴望、怨恨和自我厌弃,小心翼翼地走近了他的洞府。
他不敢移动凌霄的身体,便就站在椅子旁边,小心地、虔诚地、怀着复杂的心情,将凌霄小心翼翼地拨入自己怀中,在原地站了一夜。
从黑暗之中爬出来,享受过光明恩赐的人,复又回到黑暗之中,便像中了毒一般,疯狂渴望着那明亮温暖的感觉。
所以,他只能用这种卑劣的方式,将那光源扯入黑暗中,得到片刻的救赎。
蜷缩在黑暗中的猛兽,终于得偿所愿,碰触到了心心念念的光明——纵然他深刻地认为,这束光厌恶他入骨。
第二日天际泛白,秦将离才走。
临走前,他讲所有的爱恨暂时交织成了一个吻,俯下身去,小心翼翼地落在凌霄的发间。
猛兽躲回黑暗之前,将所有的仇恨化成温柔,回报给那束浑然不觉的光。
当然,凌霄对此,是分毫不知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