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记忆,以后等她回到自己的世界,是可以再还回来的,只是现在为了方便进行下一个任务,郁秋才做如此选择。
而此时她找上太岳老人,也是真切的拿他当师傅看待,让她学习练字她也丝毫不曾懈怠,她希望可以通过自身的能力,或者与皇帝也成为莫逆之交,如此,算是她对自己原则的一点坚持,她的任务也算能完成一半。不过如果中途有什么意外,她也不介意用更简单的方式完成。
郁秋心想,幸好她及时封印掉了之前的那部分感情,不然此刻也许就做不到这样冷静的计划谋算。
她虽然对自己的情绪把控得很严,但还没到可以把感情随意收放的地步,有一些必要的措施,郁秋也不排斥使用。
她给太岳老人倒了一杯酒,酒香并不重,用的是蒸馏的法子弄出来的,但是度数比起这个时代的酒都要来得高了,太岳老人本就是个好酒的,喝了一口,那甘冽醇厚的酒水才下腹,一股辛辣感便油然生出,身体里好像血液都流得更快了些,暖融融的。
太岳老人脸上浮现一点喝过酒后的红晕,忍不住眯着眼回味了一下,这才小心翼翼的把郁秋那壶酒拿过来又倒了些,笑着给了个评语“不错。”
郁秋自己也抿了一口,姿态利落,看起来竟丝毫女气也不显,太岳老人摇了摇头“你一个姑娘家,喝什么酒,去去,这酒既是送我的,你就别喝了。”他冲她挥了挥手,郁秋唇角微弯,也不说他,由着对方叫莫问把酒壶收了起来。
“老师,你看我如今走出去,谁还认得是个姑娘,您老人家何必拘泥这个?”
别的不说,郁秋的化妆技术确实好,别人家的姑娘女扮男装,举止走路都很难掩饰,可郁秋不同,她化的妆完全显出了英气不说,行事姿态落落大方,活脱脱一个世家小公子,俊逸潇洒,走出去还有不少女儿家给她扔花或者送手帕的。
她连自己的耳洞都没落下,也不知用什么方式掩了,长发束成半扎型,看起来俊逸潇洒,美这种东西是共通的,人的眼睛不会骗人。
她这个打扮,就是好看,看起来完全是个公子哥儿。
至于没有喉结这个事,她如今年纪还小,别人也不会起疑。
太岳老人自诩是个超脱世俗的人,也是头一回见到这样的小姑娘,偏她确实聪颖狡黠,学东西举一反三,又快又有效率,也不怪太岳老人越教越喜欢。
若是他的子侄后辈,那以后必然是希望她能考进士或者继续学问,可偏偏,她是个女子。
太岳老人心里不是不遗憾的,便是他没有偏见,可这世人讲究男尊女卑,女子便是再聪慧,也不过拘于后宅,一生相夫教子,得享诰命,便算是荣宠之极了。
可他这小弟子,年纪轻轻却仿佛历尽千帆,太岳老人之前也不是没让人去查过她的底细,只能说,时也命也,他收下她当徒弟,未尝没有怜惜之意,如今,倒是越发觉得自己没有做错。
郁秋所住的庄子离这边倒是不远,左右山庄地处偏僻,外人也没几个知道里面换了主子,那些下人的卖身契都在郁秋手上,自然也不敢漏出不该漏的消息出去。
于是郁秋无所顾忌的改头换面,直接拿自己当男儿看待了,就连兰草,一开始虽然还有些忸怩,可跟着郁秋做男子打扮出去得多了,也觉得这身份实在比女子便利许多,人对自由的向往是天生的,兰草久而久之,比郁秋还热衷于当男子,恨不得自己生来就是男儿身,也不再劝郁秋做点什么针线活差人送府里去讨好一下其他主子了,她们主仆两个呆在庄子里,可比府里逍遥得多。
不过从庄子到这太岳山,来回也要一天的时间,郁秋到底是女儿身,就算她自己不避讳,太岳老人也没法留她住到那里去,故此,郁秋拜了师之后,也不过是天过来一趟,女子注定无法科考,郁秋也没打算学习明经之类的,倒是诗词歌赋渐渐也能拿得出手了,书法原主就一直勤练的,只是字迹太过娟秀,簪花小楷一看就是女子笔迹,不得已,郁秋才换了种草书临摹,天天练习。
只是拜师的时间毕竟还短,再努力如今成效也比较有限,为了避免老师忘了她,郁秋便偶尔捣鼓点新玩意儿出来,用以讨好一下太岳老人,再顺便赚点钱。
她今天过来,除了给太岳老人送酒之外,还有一个原因,就是前几天听说太岳老人有个朋友这几天要来拜访,太岳老人隐居山中,轻易不会见客,他的朋友,便不是当今,也绝不会是什么无名氏,郁秋本着碰碰运气的想法,于是就过来了。
没见着人,郁秋也不着急,反正这个任务难度很大,据说失败的前任足有两位数了,所以郁秋很淡定,任务要是完不成她最终也不过是在原主寿命尽了之后回去,然后继续下一个任务罢了,对她来说也没多少损失。
相反,如果完成的话,这个等级的任务据说魂点奖励足有之前的两倍,要不然她也懒得费心思。
“老师,我还让兰草带了些卤菜过来,您牙口不好,鸡爪就少吃一些,大鸡腿留给您了。”
年纪大了的人,其实也挺重口腹之欲的,只是为了健康养生,平日里太岳老人都吃得比较清淡,郁秋就是做了卤菜出来,也轻易不敢让他多吃,只偶尔让他尝个味而已。
不过就算如此,太岳老人也很高兴了,拿人手短吃人嘴软,太岳老人原本还想训斥她的话也说不出来了,他活到这把年纪,徒弟也不止郁秋一个,可前头几个要么考了科举进了朝堂,要么游学去了,算起来,郁秋来的时间最短,却最得他的心,也不知是不是女孩子天生心细的缘故,总之,对他的饮食管得很严,太岳老人妻子早丧,之后也没再娶过,膝下一个儿女也无,如今有郁秋待他体贴周到,他哪怕嘴上不说,心里也是极受用的。
“那感情好,待会儿让莫问挖点笋回来,也给你做点新鲜的吃。”太岳老人道。
郁秋笑着说“方才让莫问去找您的时候,我和兰草已经挖了笋回来了,您就等着吃吧,对了,那酒后劲不小,您可不能多喝。”
莫问说是书童,其实也跟徒弟差不多了,他年纪比郁秋还大一些,只是因着脸部有瑕无法参加科举,不过习字也没落下,据说前几年还被送去学了点功夫,如今一心一意就守在太岳老人身边保护他,平日里又当书童又做小厮的,基本上杂活一手包揽,兰草如今都拿他当偶像,指望着自己有一天能跟他一般厉害。
郁秋对待莫问也很客气,因为他和太岳老人虽无师徒之名,却也算有师徒之实,所以郁秋也拿他当师兄看。
“知道了。”都说老小孩老小孩,便是太岳老人这般的人物,有时候也忍不住脾气,像是孩子一样,方才还高兴呢,这会儿听说不能多喝酒,脸色又耷拉了下来,郁秋索性趁机请教了他一些问题,总算分散了他一些注意力。
没等多久,莫问已经做好了菜出来,说起来,莫问还真是挺全能的,若非他是她实际意义上的师兄,郁秋可真想挖角过来,郁秋自己是不大会做美食的,但是前后几个世界她都没在吃的方面亏待过自己,知道的美食,大致做法也懂一些,偏偏她自己却不擅长这个,兰草以前还是做洒扫丫鬟的,变成了贴身丫鬟也不会厨房的活,庄子上一个厨娘只会做点家常菜,让她多做点金贵的她都怕弄坏了食材。
郁秋的那一堆美食点子,也就遇到了莫问之后方才有了用武之地,后者也不讲究什么君子远庖厨的话,很是试验了好些方子,弄出了不少郁秋熟悉的美食来。
这会儿也是他做的午饭,兰草只能打打下手,等郁秋和太岳老人说完了话,才发觉时间不早,还没等她进厨房去看看自己能不能帮上忙呢,兰草已经在擦着桌子摆碗筷了。
还没走进厨房,鸡汤特有的香味已经出来了,汤里加了嫩笋,跟添了几分鲜美,郁秋她们带来的卤菜已经重新热过,一看就让人十分有食欲。
“师兄,我来帮你。”
莫问没应,她喊他师兄,是太岳默认的,只是莫问从来不肯答应,她一个人也叫的欢,因为每回听郁秋喊莫问师兄的时候,就间接等于莫问承认是他徒弟了,所以太岳对这件事是乐见其成的。
郁秋也不在意,她看了那些煮好的菜一眼,暗暗咽了口唾沫,越来越想把人拐回去了,她师傅这日子过得可真美,隐居田园还天天有人照顾衣食住行,美食投喂,这是人过的日子吗?这分明是神仙过的日子!
郁秋跑过去端起一盘菜,却忽略了刚出锅的菜热度惊人,她的手冷不丁的被烫了下,差点没忍住扔开,正要放下的时候,一只手凭空伸了过来接过了盘子,郁秋抬头只看到莫问眉头锁着,他把那盘菜放回原地,把郁秋的手放到了旁边一个装着水的铜盆里,冰凉的水一泡,方才被烫到的地方顿时感觉舒服多了。
“谢谢师兄。”
他的手有些粗糙,郁秋才注意到,原来他不止半边脸上有疤,右手从手肘到手掌的地方,也有很明显的烧伤痕迹,实在让人想象不出是怎样的痛楚。
郁秋眼神闪了闪,再没有人比她更清楚,烈火焚身是怎样一种痛楚了,脑子里想起了什么,她的目光凝在莫问的手上,沉默了许久。
莫问不爱说话,似乎注意到郁秋的目光落到了自己的手上,他的动作微动了下,随即很快收回了手,只淡淡的留下一句“以后小心点。”
说完,他便转身把灶台上的两盘菜都端了出去,郁秋擦干净手上的水,也跟了出去,这个插曲就像蜻蜓从水面翩跹而过,留下的浅浅波纹很快散去,了无痕迹。
太岳已经在给自己斟着酒,他这边倒也不拘什么规矩,郁秋和兰草也上了桌,酒太岳是不肯给她们两个小姑娘喝的,莫问倒是分到了一点,郁秋知晓他也爱喝酒,看他抿了一口神色略有些怔住的样子,郁秋笑了笑。
太岳道“这是你师妹孝敬我的,味道如何?”
莫问没说话,只是一口把杯中剩下的喝了,然后径自伸手去拿那酒壶。
太岳连忙眼疾手快的把酒壶护在怀里“一杯就行了啊,你师妹说了,这酒度数可不低,喝多了容易误事。”
莫问脸上的失落一闪而过,不过也没恼,不喝酒便夹菜吃,只是想到那小小的一杯酒,心里还是有点遗憾,早知道就喝慢一点了。
郁秋和兰草对视了一眼,两人眼里都含着笑,兰草没忍住插嘴道“莫公子不必失望,我家公子其实带了两瓶过来,庄子里也留了不少,你们什么时候想喝也是尽够的。”
郁秋作势要敲她脑袋“要你多嘴。”
兰草连忙掩住嘴,讪讪的对郁秋讨好一笑。
太岳不满起来“什么什么,那么多你就给我带了一瓶?”
郁秋道“老师,你如果能保证一天只喝一小杯的话,我可以多给你带几瓶过来的。”
“那可说好了啊!”太岳毫不犹豫的应承下来。
郁秋却不上当,对莫问说“以后酒就放师兄那里,老师你要是多喝了一口,剩下的就都归师兄了。”
莫问颔首表示没问题,太岳捶足顿胸“你们两个不肖徒儿!”
郁秋夹了个卤鸡腿给他,太岳这才闭了嘴,兰草在一旁看得忍不住笑,就连一向少有表情的莫问,眼里也闪过一丝笑意。
四个人用完了午饭,太岳老头还想继续自己的钓鱼大业,还对郁秋夸口说“今儿早上本来都要钓到一条大的,结果你师兄来得不巧,把我的鱼都吓跑了,不然你们中午还能多一道菜。”
郁秋暗暗翻了个白眼,她师傅做学问哪怕是琴棋书画都不错,君子六艺就没哪个不擅长的,可是却确实是个钓鱼苦手,郁秋还没成为他徒弟的时候,为了讨好他天天跟着他去那条河垂钓,常常一天下来什么收获也没有。
郁秋已经识破了他钓鱼苦手的本质,听他吹牛便也只是好笑的附和几句,并不拆穿。
不过这次她可不想再作陪了,以前每次陪他垂钓最后钓不到鱼的时候都会被她老师甩锅,一会儿说是她说话干扰了他,一会儿又说是她走路的动静惊扰到了鱼才不上钩的,越是和太岳相处,越发现这老头在某些方面实在很没做老师的自觉。
因而郁秋难得没眼色的假装看不到老头希望她作陪心思,先开口堵了他的话“我日前在书上看到一种凉菜做法,用新鲜笋切成长条卤成的,加点辣椒,据说味道十分鲜美。”
太岳老头被吸引得吸了吸鼻子,一想到郁秋以前说的每一次美味都没让人失望过,心里顿时生出无限期待来,主动道“那待会让你师兄带你去多挖点笋回来,你走前记得教会他,也做点孝敬一下老师我。”
“是。”郁秋笑着应下来“老师放心,学生一定不负所托。”
于是下午,太岳老头自己去了河边钓鱼,郁秋和莫问去了竹林那边挖笋,郁秋今日穿的一身白色男装,也不怕弄脏衣服,找了个石墩坐着,因她力气有限,莫问挖笋,郁秋就在一旁剥笋,剥好后才放进她们带来的竹篓里。
倒不是她故意不让兰草过来,而是因为兰草要留在家里洗洗被单搞下清洁,虽则莫问很能干没错,不过到底是男人,有些东西做起来不像女子那般心细,兰草平时常跟着郁秋过来,知晓太岳是十分有学问的人,也乐意主动帮忙做些简单的活计,别说,有了郁秋和兰草常常过来,太岳和莫问两人的生活品质直线上升。
郁秋毫无怨言的剥着竹笋,白嫩的双手很快沾了许多泥,这还不是最要紧的,要紧的是她这身体原是侯府千金,哪怕是庶女,那也是娇生惯养长大的,一点粗活也没做过,而那些竹笋壳边缘特别尖利,一个不小心就会划伤手,郁秋虽不是很怕痛,不过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她弄起来也是小心翼翼的,速度不免就慢了许多。
等莫问挖了一堆笋出来,才发现郁秋剥了只有一小半,他方才注意到郁秋的手,眉头顿时又蹙起来。
莫问到底没法拦着郁秋干活,索性两人分工合作,一起来了,索性郁秋她们本来就不急着回去,郁秋干脆一遍剥竹笋一边问莫问问题,莫问平时寡言少语,可郁秋问他学业上的问题的时候,通常他都会健谈许多。
太岳正上了船,觉得早上的位置不太好,打算划到远一些的地方去钓鱼,谁知还没动作,就听到不远处传来了说话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