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甲并不确定那小瓶子里的东西是否有效,想了想自己主人每回过来也要住个几天,倒也不怕赶不上,于是做出一副十分感激的样子说“那就麻烦小公子了。”
郁秋垂下眼帘,态度不殷勤有不冷淡,只是客套的应了一声,也没有再和对方说话。
等到太岳等人用完了晚餐,天色已经渐渐暗了下来,此处也是没有魏修谨等人夜宿的地方,因此当郁秋提出下山的时候,魏修谨不知道是不是已经从他下属那里知晓了酒精的事,倒是十分客气的邀请她和兰草下山。
下山的路虽然不难走,不过今天离开的时间比往常要晚许多,不出意外的话,可能她们走到一半天色都要黑了,何况两个毕竟是女孩子,所以为了安全考虑,郁秋也没反对。
太岳也不是很担心,因为好歹和魏修谨这人当了多年的朋友,他的品性他还是信得过的,原本他还想着让莫问去送送郁秋她们呢,既然有魏修谨和他的人在,倒是不用莫问再多跑一趟了。
因为打算明天还会再来,所以太岳也没让郁秋她们带什么东西,只是给了一份防虫蚁的药粉,带在身上可以避免一些蚊虫近身。
郁秋带着兰草跟在魏修谨等人后面走,本来没有想要上前的意思,毕竟才头一回见面,她可不想落得个太过殷勤的印象,只是魏修谨见她们主仆两个不远不近的跟着,反倒起了些聊天的兴致,让人把郁秋她们请了过来。
“魏先生。”郁秋不卑不亢的走上前施了一礼。
魏修谨摆了摆手,示意她们近前几步说话。
他脸上含着笑看来心情不错,只是到底是帝王,谁知道他是真高兴还是假高兴,郁秋走到相隔他一米多点的距离,抬头看了他一眼,就听到他问“你叫子非?姓什么?”
“郁,郁郁苍苍的郁。”
“郁家?”魏修谨若有所思,在脑海里回忆了一边京中郁姓人家,倒是想到了永兴侯府,不过也没听说他们家孩子有那个比较出彩的。
魏修谨也懒得多猜,他若是真想知道,一句话过去也能把他查个底朝天,不过,到底是太岳的徒弟,魏修谨对太岳老人极为信任,也知晓他的脾性,郁秋若真是来路不明,太岳也不敢收他当弟子。
“我听魏甲说你做了点东西给莫问,是叫……酒精?”
郁秋点了点头,“也不是我自己做出来的,不过是曾在一本旧书上看到过,好奇试验了一下,听说可以用来处理伤口有奇效,所以才给莫师兄带了些让他试试。”
“莫问住在山间轻易不出去,你交给他,怎么不直接交给其他人,用处可比给他大得多。”
郁秋道“还不知道效用具体如何,可不敢乱来,何况,一点小玩意儿罢了,当不得什么。”
魏修谨道“不论如何,若是效果真如你所说的那般,我是得谢谢你的。”
郁秋抿唇一笑,谦逊道“我看得出来,魏先生并非凡人,若是交给你有大用,那也是好事一桩,不过如今效果尚未出来,说这个委实太早。”
好歹是站在巨人的肩膀上,若非如此,郁秋可真想找系统要点金手指了。
两人谈着话,魏修谨对郁秋印象倒是更好了几分,还考校了她一些功课,可惜郁秋根本没想过参加科举,因为平时女扮男装也就罢了,真要参加科举那是完全不现实的,人家检查的时候可是要全身脱光的,因此郁秋从来没想过往这边发展,四书五经勉强读过一遍,也不大感兴趣,太岳老人知道她是女子,自然也没强求她学这些。
魏修谨对郁秋挺有好感,才有心考校她一下,要知道他几个儿子想他考校还没那个机会呢,谁知道等真考校了才发现,太岳之前和他说的话原来真的不是在谦虚,这个叫郁子非的小子,抽问的几个典故还能回答一两个,到了抽背的时候,愣是一句都背不出来,简直让人难以置信。
“你父是谁,竟许你这般荒废学业!”建安帝觉得这实在有些不科学,难得孩子生得这样一副好相貌,看样子也不是个蠢的,竟然能把学业荒废到这种地步,就是农家子稍微有点念书天分的,都要举家供他一个科考呢,这小子看穿着打扮也不像穷苦出身,到底是怎样的父母才这样随便他。
郁秋没打算卖惨,理直气壮的说“关我爹什么事,我就是不喜欢念书,也没那个为官做宰的志向,我爹那是疼我,也舍不得我寒窗苦读那么辛苦。”
“何况,我师父都不管我,您……”她没说完就闭了嘴,可建安帝哪里听不出来,她嫌他多管闲事呢。
建安帝见她丝毫没有悔改还有些得意洋洋的样子,顿时憋气得说不出话来了。
他是见猎心喜,谁知道人家不领情。
建安帝脸色有些不好看,郁秋似乎琢磨过来了,小心翼翼的说“您也不必这般,都说人各有志,我天生就不是读书的这块料,我也没荒度时间,我就爱琢磨些杂学,若不然也捣鼓不出那什么酒精啊。何况就是您自己的亲生儿子,难道他们还得各个都参加科举不成?”
建安帝被堵了话,竟然觉得自己反驳不了,沉默半晌,方才叹了口气。
“罢了,是朕……我多管闲事了。”
郁秋假装没听出来他的口误,装作似乎被他方才教导主任的嘴脸吓到了的模样,正好也走到山脚了,就火急火燎的先一步告辞了。
建安帝见她们只有主仆两个,且都没什么武力的样子,还派了个手下送她们到了租住的宅子里。
不过他这点担忧其实也有些多余,因为郁秋从庄子里过这边来的时候还带了个车夫和护卫的,因此她们才敢放心的住在这种村子里,但郁秋也没推辞他的好意,还答应了明儿再一起上山。
郁秋在山下住了三天,期间还让人回庄子里把自己另外弄出来的几瓶酒精提前带了过来交给了建安帝的人,她是有自信效果不会比预料的太差,也不知道他们是怎么试验的,总之没过多久建安帝就亲自找她谈了话,郁秋也不拿乔,直接把方子给了对方。
至于浓度和其他用法之类的,就看他们自己去试验了,郁秋并没有打算以此谋利,反正能得到一个建安帝的初步好感,她已经挺满足了。
等正事说完,建安帝也差不多到了回去的时候,这几日已经算有了不浅的关系,建安帝也拿郁秋当子侄辈看待了,还问她“我后日启程回京,可要带你一程?”
郁秋住在离京不远的一处庄子上的事,建安帝也已经知道了,他觉得这小子不知道他身份也好,说话做事也不会战战兢兢,虽然没大没小了些,但也挺有意思的,何况郁秋给他的酒精也确实是一份惊喜,建安帝原本想直接赏她的,但因这样做容易暴露自己的身份,他便迟疑了下,他还不想失去这么个能说得来话的小朋友。
至于其他钱财等物,郁秋也执意不接受,只是说若是能给打仗的将士们用上一些,也不枉她的一番心思了,这样的胸怀,叫建安帝如何能不喜欢,原本只是看在太岳老人的份上照应她几分,如今,却是真正的对她有了几分好感。
郁秋刷完一波好感度,虽然觉得趁热打铁不错,可是也怕一下子太冒进了被察觉,那就前功尽溃了,所以她想了想之后,觉得还是得慢一点来。
不过她也出来好几天了,差不多是时候回去。
郁秋有些迟疑,她本能的去看了下太岳和莫问一眼,太岳当时正在研究新得来的棋谱,仿佛毫无所觉,倒是莫问若有所思,只是也没说话。
魏修谨见她面露犹豫,便又问了一句“可是有什么为难之处?”
“不。”郁秋摇了摇头“那就麻烦魏先生了。”
“不过区区小事。”魏修谨挺高兴的,一路多了郁秋作伴,也能说说话解闷。
这事就算这样定了下来。
郁秋临走前一天,莫问去山里抓了只野狍子回来,又做了顿丰盛的,另外弄了好些新鲜竹笋给她们带下山。郁秋则送了双皮靴子给他,她倒是没有那样的手艺,不过是自己按着以前记忆中的款式叫工匠定做的,太岳老人也收到了一双,眼看天气渐渐凉了起来,这靴子穿着也暖和些,也挺方便在山里活动。
第二天早上,郁秋便不再上山了,而是和兰草一起坐了自己家的马车在路口等,没多一会儿就见到了建安帝等人,相比于郁秋的,建安帝的马车就要大得多了,他主动叫郁秋过去说话,郁秋也不推辞,兰草在她身后欲言又止,似乎想跟上去,见魏甲看了过来,顿时被吓得收回了目光不敢再看。
昨儿夜里下了场雨,这天气便转凉了许多,她们走的官道倒是没多少泥泞,可这云层厚厚的,看起来路上只怕还有一场雨呢。郁秋知晓自己这个身份终究瞒不了对方多久,并不想留下什么过于放浪形骸的形象,因此这样独处的时候,她并没有刻意多和魏修谨说话,反倒是没过多久就借口想休息回了自己的马车。
魏修谨显然是觉得有些扫兴的,不过看郁秋脸上的倦意不像作假,便也没强人所难。
郁秋以为这一路等分别之后,下一回再见到建安帝怎么也得过一段时间的,谁知道半途果真下起雨来,偏巧那时候马车已经快到了她们的庄子,眼见雨一时半刻没有停下来的意思,她方才遣了人过去。
“就说咱们家的庄子快到了,问问他们要不要歇个脚,这雨一时半刻恐怕是停不了的。”
护卫披着蓑衣过去,和魏修谨的人说了一声,没多久建安帝传了话过来,对方没有拒绝,便是同意了。
郁秋一时也不知自己这算运气好还是不好了。
马车行至庄子大门口,已经有人先行通报了,郁秋打了伞,下了马车后也没直接进门,而是走到魏修谨那边等他们一起。
一行人虽然早备有雨伞和蓑衣,可一场大雨下来,还是显得有些狼狈,魏修谨倒是挺高兴,前一阵可是干旱了许久未曾下雨,因此他此刻头发被打湿了些,心情反而不差,只是见到等在门口的郁秋,没来由的怔了一下。
郁秋今日穿的是也是一身白袍,只是边角和袖口绣了云纹,撑着一把铁锈红的油纸伞,雨打湿了鬓间的几缕发,贴在瓷白的脸上,看过来的时候,那一双眼清透明亮,真正如画中仙一般。
不过建安帝到底性格内敛,失神不过一瞬,很快就收敛了心神大步走了过去。
他语带歉意道“今日这雨下得不巧,怕是得叨扰你了。”
郁秋笑了下,作势请他进去,嘴上道“先生不嫌寒舍简陋就好,请吧。”
两人走在前面,魏甲和其他人被兰草领着跟在后面,庄子的管事收到消息跑出来接,郁秋随口做了下介绍,有点庆幸自己一早下了命令让他们都改口喊自己公子,因而此时倒是不担心穿帮,只是管事到底是知道自己主子是个姑娘家,这会儿见她带着个男人回来,后面还跟了不少随从,显然不是个简单人物,一时也有些战战兢兢,不知所措。
幸好他还不知道来的是当今皇帝,不然还不知道要失态成什么样子,就是现在,也已经连话都不敢多说了。
好不容易进了客厅,郁秋见建安帝的衣物也沾湿了一些,便主动道“客房都是现成的,我让陈叔带你们先过去收拾一下,到饭点了我再派人请你们过来吧。”
魏修谨也不客气,点了点头道谢“有劳了。”
郁秋不自觉的松口气,转头对陈管事道吩咐了几句,只是她没发现,在她和陈管事说话的时候,建安帝的目光落到她的侧脸上,神情突然微妙的停顿了一下。
因为他看到了郁秋那耳垂上小小的耳洞。
郁秋做男子打扮,几乎是全身上下都没忘记掩饰,耳洞也找特殊的材料掩盖得几乎难以再见,可别忘了,这时代的化妆品到底质量没多少保障,方才经了雨水一打湿,那些痕迹便淡了许多,耳洞也就掩盖不住了。
魏修谨眼神不着痕迹的往郁秋身上扫了一下,越看越肯定了自己心中的猜测,一时之间,他心里不免生出几分警惕来。
能够在他面前女扮男装这么久还没被拆穿,已经算得上有些本事了,而一个女子,为什么要扮作男装,还偏偏出现在他面前?
魏修谨就算不是千古明君,可也不是昏君,所以他眼下得知郁秋的女子身份后,第一时间产生的不是兴趣,而是怀疑。
只是想到郁秋还是太岳老人的徒弟,若是她身份有异,那必然和太岳老人也脱不了干系,如此,事情只怕并不简单。
可魏修谨到底对太岳还有几分信任,因此还不至于立刻武断的觉得对方有所图谋,只是心里起了疑心之后,他也没立刻拆穿,反而有心想看看这其中到底有什么秘密。
因此此时见郁秋吩咐了那个陈管事之后,他便也从善如流的跟着陈管事去客房安顿了下来。
郁秋也没发觉异样,他们走后,她也回了自己的房间,下人知晓她今天回来,已经烧好了热水,郁秋洗漱了一番,又换了身衣服出来,照镜子的时候,才突然发现自己耳洞上的掩饰已经没了,她愣了一下,但随即若无其事的重新上了一遍妆。
不管建安帝到底发没发现,他既然没拆穿她,那她就当做他不知道吧。
郁秋愉快的做了决定。
晚间做好了饭,郁秋让人把建安帝请了过来,她察言观色的眼力不低,很快就发现了后者神色里带了一抹探究,当下便确定了,建安帝确实看穿了她,也许过不了多久,她的一切资料都会被送到建安帝面前。
不过那又如何,至少明面上来看,原身以前也从来没见过当今皇帝,她不认得他是真的,这个世上,根本没几个人知道建安帝和太岳老人交好,如此,别人又怎会怀疑她的用心?
用完了晚餐,建安帝也没立刻离开,郁秋便让人上了茶,外面的雨淅淅沥沥的下着,两人便说起话来。
“你师父倒是没说错,我也算吃遍大江南北了,可你府上的吃食,倒是有好些是我没见过的。”
郁秋摇了摇头,脸上流露出几分不太满意的神色来,“我家厨娘手艺只能算一般,同一样菜,还没莫问师兄做的好吃,师父他老人家比我有福气多了。”
“我听先生方才所言,可是去过不少地方,不知可否与我详细说说。”郁秋眼里带着好奇的光,似乎有些不好意思“说来惭愧,我长这么大尚未出过几次远门,天下山河也未能得见多少,往日里只能看些杂文游记打发时间,心中实在有些向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