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 我如今不能出去, 你帮我想法子和席和安见个面吧。”
郁媛辗转反侧一夜, 终于拿定了主意,一大早就去见了张氏, 张氏还当她是对席和安的态度松动了呢, 当下应承了下来“你们如今也定了亲了, 见上一见也好,只是要把你的小脾气收起来,他待你已是极好的了。”
时下虽男女大防, 可已经订了亲的未婚夫妻, 在外偶遇的话一起走一段路也并不算多出格,就是得带上些人罢了,至于偶遇这种事,当然是可以人为巧合的。
虽则对郁秋成为皇后一事还有些耿耿于怀, 可张氏并没有因此就对席和安看不上眼,毕竟不和郁秋比的话, 这世子夫人的位子,也是京中许多贵女们趋之若鹜的。尤其是嫁了席和安,那乐阳公主就是郁媛的婆婆了,便是看在乐阳公主的份上,四丫头也不敢轻易对她女儿做什么。所以她对郁媛和席和安的婚事甚至比之前还上心,自然不会阻挠她们见面。
郁媛并不打算把自己的计划告诉张氏,她娘要是真有能耐,当初早就把周姨娘母女给弄死了, 哪里还会放到今天来膈应她们,说到底,还是心不够狠,胆子也太小了些。
郁媛怕自己和她多说了,指不定还会被她拖后腿,所以她决定还是自己来。上一世她在温家后院里,也是经历了不少宅斗经验的,要不是她那时候身体不争气,生的一个女儿都没能养住,笑到最后的人还不一定是谁呢。
上一世的经历告诉她,唯有足够狠,才能活得好。
张氏做事情还是很有效率的,没多久就给席和安那边递了话过去,席和安对郁媛本就心心念念的,听说郁媛想见他,立刻欢喜起来,连他母亲先前的叮嘱都给忘了。
为了不落人口舌,她们见面的地方也选在了一家茶楼,也是巧了,选的还就是席和安平时常来的四海楼。
外人到现在都不知道四海楼是魏昭的产业呢,郁媛自然也是不知道的,只这里有包间清静,说话也能避着些人。
只是她不知这四海楼本就是魏昭收集消息而置办的,不然也就不会这般大胆了。
席和安已久不见郁媛,满怀期待而去,不想才进门,见到的却是美人坐在窗下垂泪的模样,心里顿时吃了一惊,连忙走上前去急切问道“媛二姑娘,是谁欺负你了”
郁媛特意比他来得早些,便是为了做好准备,闻言连忙用帕子拭了拭泪,眼圈却还是红红的,对着席和安勉强一笑“是世子来了,让你见笑了。”
席和安哪里见得心上人这般憔悴难过,“是谁让二姑娘受委屈了,你告诉我,你我已经定亲,不必那样见外的。”
郁媛仿佛被他说动,神色迟疑,又黯然道“小女并非见外,只是”她停顿了下,见席和安目光催促的看着自己,咬了咬唇才继续说,“世子想必也知道,我们侯府的四妹妹,已经是陛下钦定的新后了。”
席和安脸上的神情也淡了几分“自然知道,如今满京城的人大概也没谁不清楚的了。”他这几日听得多了,心里也挺为这事烦躁的,他是和郁媛订了亲的,可舅舅却要娶郁媛的庶妹,这舅甥俩变成了连襟,自然不是什么好事,他这阵子都不敢出去参加一些同窗聚会了,就怕人家笑话。且皇舅舅娶的还是庶出的姑娘,他就是再傻,也知道这嫡庶之间肯定矛盾不小,为了这事,乐阳公主都警告了他让他这段时候少去找郁媛。
席和安心里自然是不乐意的,他甚至还有些恼上了建安帝,明知道他和郁媛定亲在前,他要立新后娶哪个不好,怎么就偏偏选中了郁媛的庶妹
不过他也只是心里怨怪一下,却是万万不敢和建安帝提这话的。眼下郁媛来找他,又提到这事,他便也回过味来了“你别担心,她就算成了皇后,也不敢对你如何的,皇舅舅也不会让她胡来的。”
郁媛露出稍微松口气的表情,又有些不好意思道“也许是我多心了,只是我那四妹妹,从小就比我更得父亲喜欢,且她姨娘生得貌美,被我父亲宠得屡屡和我母亲作对,我那时候年纪也小,因而也与她有些不对付,去年她犯了些错,才叫祖母打发到庄子上去了,没想到如今骤然得知这样的消息,我真是”
“我真是怕了,若她记恨我也就罢了,可就怕她不仅恨我,更恨我母亲,我母亲如今年纪已不轻了,我又即将外嫁,没人守在她身边,我”
她说到这里,已是泪水涟涟,叫席和安见了,不由万分怜惜,连忙安慰她“别怕,有我呢,我会护着你们的”
你护个屁,你连自己都未必能护得住
郁媛心里暗暗咬牙,面上却是一副十分感动的模样“让你为难了,只是如果可以化干戈为玉帛,我是很愿意的,就是不知道四妹妹她肯不肯给我那样的机会。”
席和安方才给了保证,其实自己心里也有点虚,毕竟人家要是当了一国之母,他还真没什么信心能护住哪个,但男人的自尊也不由得他退却,眼下听郁媛这样说,不由问了起来“你有法子和她化解恩怨的话,那自然最好不过了。”
郁媛脸上露出踌躇之色,等席和安又催促了几句,方才把自己的计划说了出来。
然席和安听完之后,却有些迟疑“这会不会不太妥当”
胆子实在小,郁媛心里鄙夷,越发看他不上,却碍于眼下要用到他,才勉强压住眼底的厌恶,压低了声音道“若不是没有办法,我也不想做这般卑鄙行径,能得她原谅,就是叫我跪在她面前,我也是乐意的。可我这四妹妹性子犟得很,我若不如此,怕真跪在她面前,她也不会多看我一眼。”
席和安自然是不舍得让自己的未婚妻受那样的委屈的,因此思量了好一会儿之后,终究点了点头“罢了,这事你莫掺和,我来做安排,待一切准备妥当,我再让人给你递信。”
这头两人说完了话,却不知道都被魏昭的人听了个全,魏昭自然不会整日做什么听人墙脚的勾当,只不过这个四海楼本就是留作探听消息的摊子,自然有人专门盯着,像席和安和郁媛这样还算有头有脸的人出现,那些人也会多关注几分,早在她们进了包厢之后,就有人在暗地里候着了。
魏昭听到手下消息的时候,简直笑得乐不可支,忍不住对杜九道“我早知道我这表弟平时不大机灵,但也没想到他居然蠢到这种地步。”
杜九不好评价,席和安好歹是个世子,日后还是平昌侯呢,虽然他心里也是赞同他主子的,但面上说的话却要客气许多“英雄难过美人关。”
魏昭嗤笑了一声,郁媛那张皮相,在这京中贵女里,也就占个中上水平,他那表弟也不知道被灌了什么汤,还硬是拿人当心上人看了,人家说什么他也信。
不过那郁媛也确实还有一点头脑,叫席和安给乐阳公主提建议,让她办什么花会,郁四才回京不久,就算拒了哪个,估计也不会落乐阳公主的面子,到时候花会上出了什么事,乐阳公主就是为了保住自己的儿子,也得把事情摘清楚。
这一招借刀杀人,用得好的话还真有可乘之机。
偏她嘴上说得漂亮,什么弄出意外她出面以身相护,借机和郁四化解矛盾,席和安也不想想,到时候郁媛要是借口避开了,意外真的发生,弄臭了郁四的名声,就是乐阳公主,也未必护得住他,反倒是郁媛,从头到尾不曾露面,摘得干干净净。
杜九道“那主子,咱们要给四姑娘提个醒吗”
魏昭看着那摇曳的烛火,眸中闪烁不定,沉默了许久方才道“不必了,她要是连这点事都应对不了,那个后位,也做不长久。”
何况,以他父皇的为人,不至于连个女人都护不好,他如果多此一举,指不定还会被建安帝怀疑居心呢。
他和建安帝虽是父子,但也是君臣,魏昭从来没有忘记这一点,所以并不欲给自己找麻烦。
这些事,郁秋此时还不知道,但对于京中的暗流汹涌,她早就做好了准备。
乐阳公主果然没过多久就给郁秋的郡主府递了帖子,说是邀人过去赏梅,过了冬至之后,天气越发见寒,说是赏梅也不算突兀,乐阳公主早就有意见一见这未来皇后,她和建安帝关系还算不错,对于后宫的事也不掺和许多,但是建安帝对新后的宠爱光看那赐下来的郡主府也能看出一二了,乐阳公主自然是希望和她打好关系的。
至于她那未来儿媳和新后是姐妹关系,在她看来并不如何影响,毕竟郁媛是郁媛,就算她成了自己儿媳,那婆媳关系也就那样,世家里谁还不是面上和和气气的,私底下该怎样还怎样。她对郁媛本就没多少喜爱,早就打算好等她入府过一阵就给席和安抬两个妾,毕竟乐阳公主也不乐意自己儿子被一个女人把在掌心里。
乐阳公主此刻还不知道她办的赏梅会是席和安提议的呢,因为席和安还没蠢到家,没有直接找上乐阳公主说这话,而是通过嘉仪郡主提出来的,还说正好让嘉仪郡主可以见见郁媛这个小姐妹,嘉仪郡主自然也就没有怀疑。
郁秋接到乐阳公主的帖子,并没有多意外,且在这之前,她已经参加过两个宴会了,一个是宋国公府老夫人的寿宴,郁秋是跟着永兴侯夫人去的,还有一个却是宗室婚宴,正好借机和宗室之人认一认脸。
这两个宴会都是燕京权贵圈顶尖的,来往的客人自然都身份不低,郁秋趁此机会露了脸,表现得不好不坏,有人打机锋也被她轻描淡写的怼回去了,于是众人对这位未来皇后的印象又多了一点,脾气算不得多好。
所幸她如今的身份,敢当面和她交恶的几乎没有,出头的都是些没脑子被人当枪使的,郁秋也不深究,只在事后让人查清楚,记下了那几个幕后之人,她在建安帝面前扮演的本就是个真性情的女子,记点仇,也是应该的。
本来乐阳公主要是没送帖子来,郁秋是打算好好休息一阵的,毕竟她之前参加宴会也不过是想认个脸熟,又不需要和什么人交好,反倒是想要和她交好的人多,但真正的大世家之人都还在观望,她以后是一国之母,也犯不着放段讨好谁,因此时间一长不免无聊,郁秋也没打算为此浪费多少时间。
但乐阳公主的帖子,郁秋知道自己这一回却是不好推的,一方面当然是对方的身份,另一方面,郁秋可没忘了,乐阳公主的一对儿女都和郁媛关系好,席和安更是和郁媛订了亲的,就算是为了知己知彼,这一趟她也非去不可。
不过,有些事还得做好准备,郁秋不客气的使唤起建安帝留给她的人“去查一查,乐阳公主还请了谁。”
把事情交代下去,郁秋就继续开始自己的悠闲日子,因为大婚前不好见面,建安帝虽不大信这些,但来得也少了,只在比较特殊的日子偷偷出宫来,带郁秋出去走走,平常则多是叫人送东西过来。
时间过得很快,一晃眼就到了乐阳公主举办赏梅宴的日子,正好天气难得晴朗,万里无云,不过时已入冬,郁秋出门也换了冬装,外面还披了建安帝之前送的狐裘。头上带的是红宝石头面,一身穿戴相得益彰。
她容貌精致,年纪虽小,一袭红狐裘穿在身上,却平添几分雍容贵气,路上的雪尚未融化,她走在雪中,比那枝头的梅花还要来得夺目,生生的叫人看楞了眼。
郁秋到的时间稍晚,但以她如今的身份也无可厚非,乐阳公主不仅不生气,还颇为高兴的亲自引她入座。
她们之前在宗室的婚宴上见过一面,只匆匆说过几句话,不过眼下却都是十分亲密的模样,话也说得分外好听。
“这红狐裘可不多见,四姑娘这一身,今日真真是艳压群芳啊。”
“公主过誉了。”郁秋脸上带着微笑,似乎还有些不好意思“有公主和嘉仪郡主珠玉在侧,我若不打扮得隆重些,怕都不能入眼了。”
乐阳公主显然被恭维得很高兴,夸她还是其次,她女儿如今正是当龄的时候,乐阳公主正在替她挑选夫婿,自然是很乐意让她出头的。
双方和谐友好的商业互吹一波之后,乐阳公主才把人引入席间。她也没忘了郁秋的身份,并不敢怠慢她,把她引为上宾对待,倒是先前来的郁媛,还是沾了和嘉仪郡主的情分,方才得了个不高不低的位置。
乐阳公主开的这个赏梅宴,也并不只是为了和郁媛套套交情的,确切的说,这还是顺便的,更主要的目的,还是为了给她女儿相亲,因此来的人不仅有身份相当的世家贵女,还有不少出彩的子弟,一个个丰神俊朗得很。
不出意外的话,嘉仪郡主的未来夫婿肯定会在其中。
果然,才开宴说了几句话之后,乐阳公主就迫不及待的对嘉仪等人道“你们年轻人自去一边耍吧,这梅园如今花开得正好,若是有意,一会儿也写上几首诗上来,叫大家品评一番,我这个做长辈的旁的不说,当个裁判应是够的。”
她既说了这样的话,那些年轻的少男少女们自不会违逆,何况凑在一处也太过拘谨无趣了些,于是三三两两的分作几处,各自游玩起来,只是郁秋却是没人上前邀她的,毕竟虽然她们年纪相当,可郁秋是陛下钦定的新后,无论身份还是辈分都要比那些少年少女们长,因此也说不到一处去,自不会有人自讨没趣的来问。
郁秋乐得清闲,和乐阳公主一块吃着点心说说话,乐阳公主能够得建安帝几分看重,也是个极知趣的人,和她一块倒是不愁话题。
哪知道正说着话间,没多久就见嘉仪郡主走了回来,虽然没能和心上人定亲,叫嘉仪郡主很是失望了一阵,但如今有郁媛开导她,倒是恢复了几分活泼,和郁秋说话的时候也是大大方方的。
“四姑娘,那边的花开得正好,可要和我们一起去看看”
这个提议其实是有些突兀的,乐阳公主的脸色也变了一下,但因为开口的是自己的女儿,她也不愿当着人落她脸面,只笑着道“四姑娘哪里的花看不得,你这没规没矩的,可别冒犯了人”
“娘怎么这么说人家,四姑娘和女儿一般年纪,怎么就不能和我们一道去玩了”
乐阳公主无奈,对郁秋不好意思道“我这女儿是养得太娇了些,不知天高地厚的,还请四姑娘多担待一下。”
郁秋笑笑“嘉仪郡主真诚相邀,小女就却之不恭了。”
她说着从座位上站了起来,她的贴身丫鬟问琴立刻也跟在了她身后,今日跟着郁秋出来的是问琴。兰草出身低微,且被郁秋在乡野带过一阵子,性子不免跳脱大胆许多,但是如今郁秋身份已今非昔比,出去带的人自然是要规矩礼仪都最好的,兰草如今还被许嬷嬷紧急培训,因此郁秋这几回带在身边的,都是建安帝分派给她的问琴。
建安帝一共给了她两个伺候起居的宫女,名叫问琴和识棋,皇后的规制自然不止两个宫女,只不过郁秋现在没多少人手,建安帝才给了她一些,其他的人选却是让郁秋以后自己挑的。问琴比识棋性格沉稳,行事也细心许多,才被郁秋带在身边。
郁秋给她使了个眼色,问琴便点了点头,示意一切还在掌握中,她是建安帝专门让人出来的,并不只是担当侍女的职责,还兼职护卫的,打个大汉都没问题,连药毒都会一些。
乐阳公主并不知晓郁秋已经做了准备,但因为这个梅园是她的地方,所以乐阳公主并没有什么不放心的,见郁秋应了嘉仪,心下微松口气,道“你们玩去吧。”又吩咐了自己的一个大丫鬟跟过去,她女儿嘉仪生性天真得很,乐阳公主到底还是有些不放心。
走出了乐阳公主的视线,嘉仪郡主的脸上的笑就落了下来,看着郁秋的目光好奇里,又带了几分不喜。
难为她这样的人,方才居然还会掩藏自己的情绪。
虽然不太喜欢,但嘉仪郡主倒还真没想过要把郁秋如何,只是有些不太高兴的问“你和我皇舅舅是怎么认识的”
郁秋瞥了她一眼,道“郡主叫我出来,难道不是要去赏花的吗,怎么倒打探起这种事来了”她说着,目光看向乐阳公主派来跟着的那个丫鬟。
那丫鬟显然也没想到郡主的脸色变得这样快,顿时有些慌了神,连忙对郁秋福了一福“还请姑娘见谅,我家郡主并无别的意思。”
嘉仪郡主从小就是被宠大的,对外人颇有几分骄纵,郁秋此刻的避而不谈本就不合她意,那丫鬟给郁秋赔礼道歉,更是让她觉得没了脸面“你不说我也知道,皇舅舅就是一时迷了心窍,他早晚会识得你的真面目厌弃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