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城捂着脸,一路跑回自己的寝宫。将所有人都赶出去后, 一把扑倒在床铺上, 将整张脸都埋入柔软的靠枕中。
丝绸的冰凉稍稍缓解了脸上的燥热, 乱跳的心却无论如何都无法平静下来。她再一次深深地感到了后悔:她哪来的自信能教赵玺这方面的事?她就该交给教引宫女的。
这下好了,赵玺那小子, 口无遮拦,居然连她和驸马会不会做那种事的问题都敢问!是她的言行给了他错觉, 觉得他们连这种私密问题都可以互通有无了吗?
啊啊啊, 她要疯了, 以后他要是再时不时地冒出一个类似的问题,她该怎么应对?
尴尬的情绪一直持续到两人一起用午膳时。
轻城埋头,食不知味地一粒粒拨着碗中的米饭,根本不敢向赵玺的方向看一眼, 就怕他又冒出什么奇奇怪怪, 让人招架不住的问题。
一块鹿筋忽然出现在她碗上。她抬头看去,就见赵玺面露担忧地看着她:“姐姐是不是胃口不好,怎么连向来最爱的鹿筋都不吃了?”他还特意让人将鹿筋摆在她面前, 她却视若无睹,连筷子都没有伸一下。杜琮的事对她影响竟有这么大吗?
赵玺的手又痒了起来, 只想把杜琮按着头打上一百遍。
轻城摇摇头,夹起鹿筋细嚼慢咽,用行动表示没有胃口不好这回事。
殊不知她的沉默不语看在赵玺眼中, 就是黯然神伤。赵玺向来不是个循规蹈矩的人, 姐弟俩单独用膳, 很少讲究“食不言”的规矩,轻城从前可从来没有这样不言不语的。
赵玺心中暗恨,又夹了一块狍子肉过来,连语气都轻了几分:“你最近好像又瘦了,多吃点肉补补。”
轻城见他没有再提先前的话题,紧绷的心弦终于放松了几分,不再那么紧张,对他笑了笑道:“你不必顾我,自己好好用膳。”
赵玺点点头,忽然冒出一句:“姐姐,我才不会被人哄。”
啥?轻城茫然。
赵玺道:“谁要跟她们这样光溜溜地抱一起啊?”
轻城这才意识到他是在回答她落荒而逃时最后关照他的话,一口汤差点喷出来。这么多人在旁边服侍呢,他就这样大喇喇地说出来了?
她千辛万苦才用帕子捂住,却还是不小心呛到,咳得眼泪都出来了。布谷百灵带着几个小宫女忙作一团,递帕子的递帕子,拿漱盂的拿漱盂,取热水的取热水……
赵玺帮不上忙,在一边皱眉念叨:“怎么喝个汤还能被呛到?”
轻城好不容易缓过气来,面红耳赤,脸上烧作一团,勉强正色道:“用膳的时候就不要提这种事了。”旁边服侍他们的可是有一群人啊!他不知道害臊,她还要脸呢。
赵玺“哦”了一声,大概是怕她再呛到,总算没有再语出惊人。
午膳后,轻城赶赵玺去休息。宣武帝妃子不多,子女更少,宫中宫室空余,赵玺的顺安宫一直帮他留着,但久未住人,总是要收拾一下才能住。
赵玺觉得麻烦,索性撒泼打赖要留在轻城的东暖阁,横竖那里他从前也住惯了。轻城在这种事上向来磨不过他,想着他如今也是难得进宫,心头一软,答应了下来。
结果两个人都没休息成。轻城才刚躺下,宣武帝派了人过来请,说杜家来人了。
杜家,也该有反应了。
轻城有一种终于等到的解脱感,换上一身素简的宫装,只用了面脂,也不描眉画唇,连簪环都全换上碧玉和珍珠的,不用一点金,素素净净地出了门。
才走不远,赵玺赶了上来,目中杀气腾腾:“我陪你一起去。”
轻城无语:他这模样,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去打架的呢,摇头道:“你去添什么乱?”有宣武帝在,她不可能吃亏。倒是赵玺脾气大得很,到时冲动之下别又闯了祸。
赵玺见她神色,知道她在想什么,保证道:“放心,我就去帮你助个威,绝不主动惹是生非。”
轻城无奈:赵玺执意要去,她还能栓着不给他去不成?
御书房中一片肃穆,宣武帝高居上座,面容含怒。见到轻城和赵玺一起过来,知道姐弟俩感情深厚,倒也没有太过惊讶,等他们行过礼后赐了座。
轻城这才有余暇打量跪在正中的青年,心中一惊。
杜琮鼻青眼肿,清秀的眉目已经看不出原本的形状,连手背上都有伤痕,显然被人暴打过一顿。赵玺啧啧,口气中满是幸灾乐祸:“是谁把杜公子打成这样?下手可真狠。”
轻城看了赵玺一眼,赵玺立马撇清道:“不是我,我还没来得及下手。”要是他下手的,保证杜琮一个月下不来床,哪还有力气跪在这里。
宣武帝清咳一声,为他们释疑:“是姜家二小子干的。”
轻城惊讶:“羡鱼表哥?”姜羡鱼从来都是翩翩公子,风流倜傥的模样,对人温柔和气,和赵玺就是两个极端,轻城实在无法想象他动手的模样。何况,他不是一向和杜琮关系好?
可她立即明白过来,姜羡鱼是为她出头。大概是孪生兄妹之间天生有缘?两人虽然见得不多,感情却异常契合,从前她受了委屈,只要他知道,总会出谋划策帮她找回场子,再想方设法哄她开心。
杜琮做了对不起她的事,虽然是他的朋友,该打还是得打。
杜琮目光和她一触,满面羞愧,叫了声:“公主。”提前将齐绢娘抬进府是他的不是,可他相信,只要好好向公主解释,她一定会理解他的。
旁边一个苍老的声音响起,“孽障,还不向公主请罪!”
轻城循声看去,倒也认得对方,正是杜琮的祖父,翰林院掌院杜学士。杜学士今年已六十余岁,可惜他最有出息的长子,也就是杜琮的父亲早亡,杜家后继无人,如今全靠他一人撑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