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着刘豪睡衣的甲虫吃完变质食物, 又沿着墙壁和家具爬到了天花板上。
头顶的触角微颤,昆虫冰冷的双眼镶嵌在变形扭曲的刘豪面容上,似乎在感应什么, 忽然转向了刘英英的方向。
刘英英以发抖的手和最轻的动作关上门。
“英英明天就要期中考了, 你还没睡吗”刘豪的声音忽然从门外响起, 但有些沙哑。
刘英英极力压下嗓音里的颤抖,尽量以最正常的声音回答“我想到考试有点紧张, 睡不着起来喝口水。”
“噢, 你早点睡, 小心起不来。”刘豪没有异状地嘱咐着, 脚步声噔噔噔地响起, 他好像走了。
刘英英却听到一阵奇异的嗡嗡振翅声。
“爸爸”没走
“他”怀疑她看到了, 飞回来在门外等着
刘英英心跳如擂鼓,立刻钻到被子里捂着, 连头也不敢露。
不知道过了多久, 天边雄鸡唱白, 露水凝结草木,门外的振翅声终于消失了。
熬了一夜的刘英英立即拿起手机,颤抖地拨拨给谁
妈妈会相信这么荒唐的事吗何况她远在老家。
爷爷在医院,不能惊动他。
她想拨给班主任。但是老师他经常跟爸爸沟通。
如果老师不信, 反而给爸爸打了电话, 无意中把她卖了,怎么办
不行不行
刘英英思前想后, 她是未成年人, 无论是打给妈妈,还是老师,甚至是打给警察, 这么看似荒唐的事情,他们第一个不会相信,第二个绝对会去联系刘豪询问。
谁会相信刘豪变成了一只大甲虫呢
刘英英翻来覆去,忽然想到了一个人张玉
她一直都隐隐约约有所察觉张玉有些异常的本事,绝对不是普通人。
无论是她多年未曾变一点的外貌,还是她初中时候那满校流传的“屠龙”传说,甚至是刘英英自己察觉,张玉身手灵敏异常,仿佛是传说中的武林高手那样,从几层楼翻下都能安然落地。
有好一段时间,刘英英都怀疑世上存在武侠里那种飞檐走壁的武功,张玉就是某个门派的内门弟子之类害得那段时间她翻了可多这样的,还被老师约谈了。
更妙的是,刘英英很清楚张玉的为人。
虽然张玉哥哥和她爸爸是同事,但是张玉第一不多嘴,第二她的外号是“大侠”,绝不容忍那些坏事,更不会见死不救。第三她一诺千金,只要能做到的,答应下来的,就一定会来。
就是不知道她的请假结束了没有但是她班的同学说张玉会回来参加期中考,那今天应该已经回来了
这时候时间已经不早了,有去的早应该都到教室了爸该来叫她起床了。
刘英英赶紧拨了张玉的电话。
一下“嘟嘟嘟,您拨打的电话未开机”
二下“嘟嘟嘟,您拨打的电话未开机”
三下刘豪的声音在门外响起“英英,起床了。等你到学校,期中考都快开始了。”
他一下一下地敲着门。
刘英英颤抖一下,依旧不敢开门,扯着嗓子喊了一声“我、我知道了爸你去上班吧我马上就起来”
“噢,那你快点。早餐我放在桌上了。”
门口的声音远了,刘英英低头猛按手机。
第三个第四个
张玉还是没接电话。刘英英却猛然反应过来期中考学校会全校屏蔽手机信号的啊
想明白这一点的时候她快哭了,怎么办她还能向谁求助
这时候,关门声传入她的耳朵。
刘豪的声音隔了好几层“英英,吃饭完要早点去啊,爸先去上班了。”
刘英英一向懂事,自己对考试就很上心,都不需要家长催。何况她们家离学校也不是很远,英英一向自己骑自行车去上学。
刘豪没有想太多,准备好早餐,看上班打卡快迟到了,叮嘱几句就出了门。
躲在房间里不敢出来的刘英英傻了。
她冲到窗边,从楼上看到她爸刘豪好端端的拎着公文包出了家门,向公交站走去了。
左看右看,都没有一点异常。
难、难道昨晚又是她看错了白费担惊受怕一夜
不应该啊。她明明看到明明看到
一直到目送刘豪坐上公交车,公交车走了半个小时。刘英英才敢推开门往外看。
门外的客厅静悄悄,只有冷了的荷包蛋、牛奶放在桌上。
爸确实走了。
连带着她恐惧了一夜的“大甲虫”也消失得无踪无迹。
刘英英冲到垃圾桶处一翻,险些瘫倒垃圾桶里的那些变质食物都不见了可是,这一夜她都醒着,根本没有看到爸下楼去扔过垃圾
叮铃铃。
她的电话响了。
刘英英的电话响了。
是她的班主任。
“英英啊,你怎么回事考试已经开始半个小时了我给你打了好几次电话,都显示你在通话中。”
“老师我马上就来”
刘英英翻完垃圾桶,已经不敢在家里多待一刻,她先给110打了个电话,不管他们信不信,一股脑地讲了下去。
然后收拾了一下背包,顶着疲惫的身躯往学校赶去。
从他家现在赶过去可能错过了一场考试,但肯定还来得及找到小玉
公交车上人声嘈杂。
老大爷咳嗽的声音、女白领翻动背包的声音、学生的说话声,发动机的声音,四面汽车的嘟嘟声。
刘豪拉着扶手,被这些声音搅得头疼欲裂。
从昨晚开始,他就对所有声音都特别敏感,过多的邻居们的杂音一股脑听入脑门,神经一跳一跳地疼。整个人有点僵硬,背脊沉沉,压得走起路来像喝醉酒一样晃晃悠悠,仿佛站着都是极吃力的事情,
甚至有一段时间意识迷糊,早上起来是强撑着给女儿做了饭,上了公交车。
唔真难受啊。他浑浑噩噩地想,到办公室后跟领导请一下假,得去医院看看
他坐在车上,整个人都仿佛和周围的人群隔了一层薄膜。
只觉映入眼帘的不是一张纸人脸,而是一个个散发着热源的圆斑。一个个人影变成了一个个柱子。
这些由圆和方柱组成的奇异东西不停散发着无穷的噪音
好吵啊真的,好吵啊
他意识到自己有点不对劲,但是逐渐控制不住对这些噪音的厌烦和畏惧,从厌烦、畏惧的情绪里又升出一股逃离的欲望他想离开,想逃离这些噪音无处不在的尘世。
可是,脚是那么的重,身躯是那么的沉,骨与肉将他牢牢羁住。
这些噪音层层将他裹住,像裹在一个极小极窄的巢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