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阮沉默了片刻道“大哥,再见只是徒增伤感罢了。你若当他是好友,就不能再让他沉沦下去了。多办些诗酒聚会,多替他揽些公务,让他分散些注意力,渐渐把我忘了;若是他提及我,你就说我是如何如何地无情,彻底断了他的念想。”
萧亦珩看了她片刻,终于点了点头“好,我明白了。”
蔺北行终于忍不住了,大步走了过来,隐晦地提醒“大哥,天不早了,再耽误下去,只怕晚上赶不到住宿的地方了。”
萧亦珩板着一张脸“既然你马上就是我的妹夫了,有些话我就不客气直说了。”
蔺北行面不改色“大哥尽管说,我洗耳恭听。”
“我这个妹妹蕙质兰心,是天下一等一的好女子,”萧亦珩正色道,“女孩子家心思细腻,我妹妹又是在家人的娇宠下长大,你要收敛着点你横扫西北的狠劲,多哄她疼她,千万不能娶到手就不珍惜,给我妹妹脸色看。”
蔺北行迎视着萧亦珩的目光问“大哥这是不相信我吗”
萧亦珩的确不太相信。
他在江南的时候一听说萧阮许给了蔺北行,气得两天都没睡好觉,一想到自己娇滴滴的妹妹要嫁给这个从尸山血海里走出来的煞星,他就觉得心里发慌。
只是这是启元帝定下的婚事,又有祖母的许可,他再有意见也阻止不了。
“是,我不太信你,”萧亦珩坦然地道,“你若是有本事就疼我妹妹一辈子,来打我的脸。”
“有些人擅长甜言蜜语、赌咒发誓,有些人喜欢身体力行、足履实地,”蔺北行的神色诚恳,“我行事坦荡,素来就是后者,只爱做,不爱夸夸其谈地许诺。大哥请放心,我会不会对阮妹妹好一辈子,你且拭目以待。”
“好”萧亦珩轻喝了一声,“蔺北行,我且信你这一回。你若违背你在祖母面前许下的诺言,就算在千里之外,我也会用尽一切手段将我妹妹带走。”
蔺北行抬手捶了他一拳“放心,你没有这机会。”
男人之间,有时候一个眼神、一个动作就能让人生出信任之感。萧亦珩也刚从战场上下来,贵公子身上原本只有两三分的血性,此时已经有了七八分,和蔺北行的洒脱霸气有了些许神奇的相似,他盯着蔺北行看了半晌,释然地笑了,伸出拳头两人双拳相抵“好,北行,君子一言快马一鞭,我妹妹就交托给你了”
马车的辚辚声响了起来。
萧阮挑起帘子往外看去,四月的艳阳高照,湛蓝的天空下,京城巍峨的城墙连绵成一片,仿佛一道屏障,护卫着她曾经的家园。
萧亦珩的身影笔挺,站在高高的长亭外,目送着她离开。
她不舍得挪开视线,一直定定地瞧着,看着那身影渐渐变小,看着那城墙一点一点地变成了一条细线,消失在了天际线外。
再往前一看,天高云淡、前路茫茫,也不知道迎接她的,会是怎么样的未来。
就这样离开了被家人庇护着的生活,说心里不忐忑,那都是假的。
她相信蔺北行的承诺,但离愁还是悄然而生,眼底微微有些酸涩。
“姑娘,你先歇歇吧,”禾蕙察言观色,替她放下了帘子,“这一路上赶路辛苦,要不,我替你念个话本听听”
“不用了,”萧阮闷闷不乐地靠在了车榻上,“马车晃得厉害,你看多了也要头晕的。”
“要不姑娘吃点东西吧”木琉赶紧搬出了食盒,“这是大长公主特意命人备着的樱桃,早上送来的时候还沾着露水呢,一定很甜。”
的确,一个个樱桃又大又圆,嫣红的薄皮透着诱人的光泽,让人食指大动。
萧阮怔怔地看了片刻,取了一个放进口中。
樱桃很甜,萧阮的眼里却隐隐泛起了泪光。那个慈爱温柔的祖母,可能很难再看到了。
她匆匆吃了一个,倒头躺在了软榻上,闷声道“我我有点困,先睡一会儿。”
昨晚很晚才睡,早上又早起整理了行李、和家人道别,萧阮真的困了,马车晃啊晃啊,晃得她没多久就进入了梦乡。
梦里很不安稳,她做了很多乱七八糟的梦。
一会儿火光冲天,一会儿刀光剑影,一会儿水漫金山她仿佛置身于火炉冰山,半边烈焰灼身,半边冰寒彻骨,等她努力摆脱梦魇醒过来的时候,浑身汗涔涔的,居然出了一身冷汗。
“禾蕙什么时候了”她喃喃地叫了一声。
手被握住了,娇嫩的肌肤仿佛被粗粝的沙石磨过。
萧阮转头一看,蔺北行坐在了软榻前的小杌子上,正目不转睛地看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