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岚:“晚了都没肉了。”
食堂门口人太多,她也只好放慢速度,看看天色,“今天过得有点慢啊。”
明天上午就散会,她和韩青松约好晌午来接她。说实话她真挺想他的。天天在一起不觉得,一分开自己睡宿舍的木板床,真是各种不舒服。
以前和他在一起睡觉从来不知道什么叫失眠,这会儿可好,躺下半天睡不着。
她甚至都想好了明天晚上回家,如果他有什么要求,就顺着他点,想到这里,她唇角露出一丝笑容来。
祁凤波看了她一会儿,突然有些难过的感觉。他也不知道怎么的,就越来越想了解她,她实在是太优秀,一出现就吸引他的目光,让他总是想对她说点什么。
这时候有人从食堂出来,正在进行激烈的辩论,动作大了一些不小心撞到林岚。
祁凤波赶紧伸手护着她,“你们也注意点,撞到人啦。”
“哈哈,对不起,对不起,林干事,没事儿吧。”
林岚摆手,“没事没事,祁干事,我没事,咱吃饭去吧。”她感觉祁凤波扶她的姿势有点暧昧,赶紧保持距离率先走进食堂。
这时候王凤霞几个招呼她,“林干事,祁干事,这里,等你们半天啦。”
林岚就先去打饭。
后面的祁凤波突然有种如芒在背的感觉,扭头看过去,就见不远处梧桐树下一个高大冷峻的男人正看过来。他认出是韩青松,想打招呼却开不了口,便转身跟着去打饭了。
林岚和韩青松约好第二天来接呢,根本不知道他已经到了,打了饭就去找朋友们一起吃饭。
那几个人快吃完了,就坐一边聊天等他们。
祁凤波打饭过来,对一个女干事笑道:“让我一下呗。”
那女干事就坐进去,祁凤波坐在林岚对面。
“林干事,你们回去有任务吧。”王凤霞问。
林岚点点头:“有呢,少不了各种开会。”
祁凤波笑道:“我觉得咱们公社和公社之间,也可以交流讨论,就和串联一样啊。”
有人觉得挺好,“是啊,林干事,你现在在公社工作,我们更想去看看呢。”
林岚:“我有什么好看的啊,我觉得你们的工作各有特色,都值得学习。”
祁凤波:“林岚,要不……你去我们公社待两天啊?”
林岚:“我真没时间呢,我这出来一周,还不知道家里怎么样。我们韩局长天天上班也不会弄孩子。有个小的黏人,一星期见不着我,晚上睡觉指定得哭呢。我这一想心里特不得劲,恨不得今晚就回去呢。”
听出她居然一点都不留恋,反而更想回家。祁凤波就低头吃饭,掩饰心中的失落,一时间不知道为什么也没跟她讲韩局长来了。
有人笑道:“说起来也怪哈,咱们才认识一周,这一起吃饭一起上课,天天呆一起,我都不舍的和你们分开。一分开心里空荡荡的感觉呢。”
祁凤波看了林岚一眼。
林岚笑起来,“这说明咱们是重感情的人嘛。大家能聊到一起,也是不容易的。”
“可不是咋的,我在家里都没个人说话。不是他们不懂我说的,就是故意曲解我,我也不乐意听他们说。”王凤霞说。
又有人提议,“要不晚上咱们自己活动吧,别去开什么座谈会了,气也气死。”
“是啊,今天晚上也不是必须去的。”
林岚:“既然来开会,还是坚持到最后嘛。”
祁凤波眼里的光芒又黯淡下去,饭都有些咽不下去。
林岚吃完,“你们先聊,我回宿舍趟。”
王凤霞就说和她一起回去。
夏天林岚有每天洗衣服的习惯,趁着吃过晚饭正好。
王凤霞看她洗衣服也去洗。
林岚:“你别拿碱面了,和我用肥皂吧。”
王凤霞:“那多谢你啦。我平时都舍不得买肥皂,还不如省钱买个发夹呢。”
林岚笑起来,“我们大队有日化厂,自己做的。”
王凤霞一听来了精神,“这么好?你们大队真能干,我们大队……切,那些人就会吵架撂挑子。”
对人家大队的事儿林岚也不置喙,“以后有机会,你去我们大队,送你那些次品的。”
“那哪能送呢,便宜点就行。”王凤霞笑起来。
两人就一起洗衣服,说说话。
这时候祁凤波又过来,“你俩热爱劳动啊。我也来洗吧。”
等他回宿舍拿衣服的时候,王凤霞凑近林岚,小声道:“林干事,祁干事他……”
听她欲言又止,林岚问:“怎么啦?”
“他是不是……”王凤霞有点不好意思说,毕竟这事儿非同小可呢,除非关系亲近,说出来还得罪人。
林岚:“他犯错误?”林岚小声问。
王凤霞看她一脸坦然,都是对同志的关心,并没有异样,就知道她对祁凤波没意思,甚至也不知道祁凤波的心思。
“那个……我说,你别生气。”
林岚笑起来:“你看我是那么爱生气的嘛。”
王凤霞:“那个……他、他好像对你、”王凤霞脸先红了,“有点那个意思。”
林岚一直在洗衣服,没怎么听清:“啥意思?”
这时候祁凤波就跑过来,“同志们一起上课一起吃饭一起劳动,真是格外开心啊。”
他走到林岚旁边,把盆子放在水泥砌抹的长水池里。
王凤霞:“祁干事,这边这么宽敞,你干嘛非要去挤林干事啊。”
祁凤波表情有点不自然,笑道:“这不是想跟林岚亲近一些嘛。”
林岚看他一眼,这一眼和以往不同,她眼神带着审视,那么直直地看进祁凤波的眼底。
祁凤波一开始还能故作无事地和她对视,两秒钟以后脸一下子红了,赶紧低头洗衣服,手却不受控制地有点发抖,心也咚咚直跳。
他感觉头发晕,心虚,腿软,她、她是不是知道了什么?她、她会不会……她当然不会,她对他一直是普通同志嘛。他心里又甜又苦的,自己也不知道是个什么滋味儿,要不要进一步表示一下?
他给她写了很多信,后来每一次都写两封,第一封都是压抑不住的念头宣泄纸上,第二封才能写正常的工作信件。
现在他口袋里还藏着一封新写的,忍不住想要对她表白的信。
他心跳如擂,头晕目眩,感觉她的眼睛就跟广袤的夜空一样望不到底,那样深邃。
等他回过神来的时候,林岚和王凤霞早不见,周围天色都暗下来。
他浑身跟虚脱一样。
这时候对面一人走过来洗手,穿着白色的公安制服,没有戴公安帽,身材高大强健,在他对面弯腰洗手的时候,竟然给他强烈的压迫感。
祁凤波偷眼看他,韩青松却像知道什么一样抬眼瞥过来,吓得他心咕咚一声。
韩青松面色冷峻得很,一双漆黑的眼睛带着迫人的光芒,让祁凤波想起刺刀上的寒光,不由得打了个哆嗦。
他想走开,双脚却被钉住一样动不了。他知道为什么,因为对面韩青松看住了他,就如同凶猛的野兽盯住猎物一样,猎物连逃跑的勇气都没有。
他有种韩青松要打死他的压迫感,呼吸都困难起来。
他嗓子发干,无意识地做了个吞咽的动作,想挤出一丝笑容打招呼,却干巴巴的,“韩、韩局长。”
韩青松微微颔首,“祁凤波。”
祁凤波:“是。”
韩青松:“放松。”
祁凤波:“是。”
“我妻子是个很优秀的人。”韩青松说这话的时候,眼神都不自觉地柔和两分。
祁凤波压力骤减,“是,林……干事,是个非常优秀的人。”
韩青松:“你,有眼光,可惜没资格。”他拿出手帕擦擦手,没再理睬祁凤波,转身走了。
祁凤波顿觉压力消散,身体一晃赶紧摁住水池。
瞅着韩青松远去的高大背影,他心头一松又莫名一痛。
韩青松的意思再明显不过:我媳妇儿很优秀,但是你没资格喜欢她,因为我不、允、许!
他就知道人这一辈子找一个值得欣赏又有趣又聊得来心灵又契合的人是真的真的很难。
相见恨晚,却无缘,所以他只能偷偷地……他以前羞耻又兴奋,这会儿满腔热情全被韩青松那句话给冻成冰块。
他哆嗦着掏出口袋里那封信,把信瓤展开,缓缓地塞进嘴里,合着自己咸涩的眼泪嚼吧嚼吧拼命咽下去,纸墨的苦涩味道不会比自己心头的苦涩更强烈。
不但无缘,连肖想的资格也没。
自己伟大的爱情未曾表白便死于强权。
晚上林岚去会议室晃一圈,里面闹哄哄的,很多人都自由活动去,她知道祁凤波的意思,自然不肯再和他接触,就跟王凤霞说一声回宿舍睡觉。
宿舍区这会儿倒是安静,都没亮灯,但是有远处的路灯照亮,也不至于磕绊着。
经过一个房间的时候,门突然打开,一只大手将她拖了进去。她下意识要大喊,却被人捂住嘴巴,滚热的唇烙印在她的耳底。
她浑身一颤,“唔唔唔……”挣扎着让韩青松放开自己的嘴巴。
撞进他怀抱的时候,被浓烈的阳刚之气包裹着,她立刻就知道是谁,没想到他今晚就来了!
他把手移开扣着她的脑勺,她刚要说话,他却把唇覆上去吮住她,霸道强悍地不给她说话的机会。他把她抵在墙上,热度惊人的身体几乎灼疼了她,外面有人走过的声音,他却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反而开始扯她的衣服。
林岚:“!!!”
等他放开她的嘴巴,她却自己咬住嘴唇一个音不敢发出来。
他的喘息比以往粗重一些,如绳索勒在她的心头,让她浑身发软臣服任他,而他不再隐忍动作凶悍得像猛兽般让她无处可逃。
“三……三哥……”林岚声音抖抖的,这里不隔音啊,这里不是家里啊,求你冷静啊……
可惜也就脑子里自己说说,发出来的声音又低又软,破碎不成音。
他自然明白她的担心,将她抱起来,咬着她的耳朵,“就我一个,门已落锁。”
林岚有一种自己这是羊入虎口的感觉,就他一个,关门落锁,她还有的跑?她有一种今晚要被拆了的感觉。
最后事实证明,她的预感是对的,宿舍的床会晃会出声,为了让她放心,他用了尽可能的姿势,唯独没在床上。
等不知道过了多久被抱上/床睡觉的时候,她感觉意识已经游离身体也散架。好在韩青松体贴地给她带了家里的床单,让她可以放心睡死过去。
可宿舍的床真不舒服。
晚上有他搂着还好,翌日他早起不在,林岚就无意识地拱啊拱,想让那双结实的臂膀揽住她。
这会儿她依然困得昏天黑地,怎么都睡不醒,浑身不舒服。
昨晚到最后她已经无意识地哭求让他饶了自己,不明白他为什么那么凶悍霸道不饶人,她委屈得很。
这会儿她迷迷瞪瞪非得拱个舒服的位置才行,可那人不在,怎么拱都不舒服,更委屈。
最后,“扑通”拱地上了……
林岚被摔得有点懵,却没醒,终于找到舒服的位置,抱着枕头扯着床单窝在地上睡得格外香甜。
韩青松去晨练顺便打早饭,回来开门——他走的时候把门锁住的。一进屋,他呆了一瞬,立刻把饭盒放桌上大步上前把地上的林岚给捞起来。
窝在他结实又有弹性的怀抱里,林岚终于找到更舒服的位置,手臂揽着他的颈脑袋埋在他怀里,嘟囔一声睡得更香。
韩青松:“…………”这样没法给你请假啊。
韩青松把她放床上,“乖,我去给你请假。”
林岚抱着他的手臂不放,嘟囔:“我好困,我好累,好气哦……”
韩青松把她的手轻轻扒开,转身要出门。
林岚突然哼哼唧唧哭起来,“呜呜……欺负人……”
她这是睡懵了。
韩青松的心一下子化了。
他想起昨晚的确太不节制,后来更是失控,没太怜惜她,顿感内疚,回身拍拍她,走到门口看不远处有个工作人员,招招手让人过来。
“韩局。”
“去宣传部给林干事请个假,她头疼。”韩青松眉眼不动地撒谎。
那工作人员立刻跑去了。
韩青松又把门一关,脱掉衣服上/床,给林岚充当人形抱枕。
这一下,她终于睡得舒服了。
等林岚睡醒的时候已经是中午。
她一睁眼,有种不知道身处何时何地的感觉,视线一转看到韩青松的脸。他一手揽着她,一手枕在脑后,闭着眼,长而密的睫毛这时候格外乖,表情也柔和安静,没有平日的清冷和严肃。
她凑过去在他唇上亲了一下,却被他摁住加深了力道。
“什么时候?”她问。
“中午。”
林岚:“…………三哥,你怎么不叫醒我?多丢人啊!”在家里睡懒觉就算了,跑宿舍来睡,不要脸了。
韩青松:“叫了。”没叫醒,还哭唧唧的跟孩子一样,他又没忍心。
林岚赶紧起床,真是不要老脸了,顺便老腰也不要了,酸得跟走丢了一样。
还有胸口腰腹大腿上的痕迹,不知道的还以为昨晚她去打架了呢。
她赶紧穿好衣服,洗把脸,让韩青松去打午饭,她回宿舍去洗漱整理东西。
王凤霞还在宿舍,其他人大部分都走了。
“林干事,你头疼好了吧。”
韩青松过来的事情大家都知道了。
林岚:“…………还、有点疼。”
王凤霞:“肯定是咱们宿舍窗户这里破了,你吹穿堂风。”
林岚面不改色,“肯定是。”
王凤霞就把祁凤波借去的林岚的笔记还给她,“林干事你的笔记真好,我看了学到很多。最后这场会什么也没说,就是大家聊了聊,约好回去以后写信联系,互相去公社串联学习。”
林岚跟她道谢,笑道:“有机会就去我们公社转转,送你肥皂。”
“谢谢啊。哦对了,祁干事还让我给你带句话。”
林岚:“他走啦,什么话?”
“他说谢谢这些天的学习,然后说对不起,给你造成困扰。”
祁凤波也是个聪明人,尽管临走前还想看看林岚,但是发现林岚会都不开,他就以为是韩青松不让或者她为了避嫌,他也只好让王凤霞给捎话。
他知道林岚会懂,也希望林岚原谅他。
林岚笑起来,“祁干事也挺有意思,大家一起来学习,能有什么困扰啊。”她收拾好行李,这时候韩青松过来接她。
林岚就和王凤霞告辞,“以后联系啊。”
王凤霞也看到外面的韩青松,心下了然,虽然祁凤波人不错,可跟外面那个韩局长根本没法比的,再者偷摸喜欢有夫之妇也太出格。
好在祁凤波知道轻重,并没有露出什么,不至于惹出麻烦。
想起昨晚曹光荣信誓旦旦说林岚肯定和什么男人出去的事,王凤霞就觉得可笑。人家男人来,当然是和自己男人一起。而且有这样的男人,只怕其他人也不会入眼。
林岚和韩青松去吃饭,赶紧问问孩子们,这几天她可想家了呢。
韩青松:“一切如常。”
林岚:“……”我还能说什么呢,你永远别想让他像你给他讲家事儿那样生动多彩有意思!
“回家咯。”林岚开心地站起来,“赶紧走,等不及了。”
回家收拾一下,孩子们也该放学。
韩青松去了一趟老局长办公室,把该拿的文件拿上,又去跟刘剑云说点事儿,然后就告辞带着林岚回家。
走到门口的时候,遇到一个熟人。
“韩局,林干事。”孙要武跟两人打招呼。
韩青松点点头没说什么,林岚却停步和他说几句话。
孙要武已经结婚,娶的是某部长的外甥女,得偿所愿。
临道别的时候,孙要武道:“林干事,你家韩青杉同志……”
“她啊,早结婚了。”林岚道。
孙要武:“我知道,我是说那个柳浩哲……”
“他怎么啦?”林岚顺口问了句。
孙要武小声道:“听说他和别的妇女关系不大正当。”虽然没抓奸在床的,可都看到他们眉来眼去的!
林岚扬眉,“要这样,那该抓去治个流氓罪了。”
孙要武看了韩青松一眼。
林岚淡淡道:“我们韩局不管县里的事儿。”
她跟孙要武告辞,就和韩青松回家。
哪里知道,人不顶念叨,才说了韩金玉和柳浩哲竟然就在路上碰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