帮莱恩的那一把没有给乔安娜留下多大的印象,雨季猎物充足, 抓一只小疣猪对她来说不费吹灰之力。她的举动对快饿死的莱恩而言是雪中送炭救命之恩, 但在她看来,就跟顺手投喂了路边的流浪猫一点剩饭差不多。
也还好恰逢雨季,换了缺粮的旱季, 她填饱自己家嗷嗷待哺的四张嘴都困难, 发现莱恩身陷困境, 会做的可能就是等他死后替他收尸了。
说来有些无情, 但这就是现实,乔安娜毫不怀疑, 如果出意外的是她和孩子们,莱恩也会选择吃掉他们的尸体。在残酷的生存竞争中, 无私永远是相对的,只有先在自私的基础上保住自身, 才会有更多的选择余地。
这样猎物可以随便抓来当救济粮的宽松生活随着雨水的离去彻底宣告告终。
食草动物对时节的变化向来最敏感,发觉兽群又开始准备迁徙的时候, 乔安娜一度怀疑起了豹生。
虽然俗话说快乐的时光总是很短暂,但这也太快了吧
原始条件下没有日历供查询,花豹的身体构造也不允许她结绳计数记录日期, 所以她不确定具体过去了几天, 不过不论怎么回忆, 从小规模的迁徙部队逐渐回到这片地区到如今,最多过去了三个星期。
她很是纠结了一阵,最终还是放弃了。
众所周知, 天气这种事一向遵循薛定谔定律,第二天究竟下不下雨天气预报都不能完全猜准,更别说她这个没有专业工具的外行豹了。
与其想那么多有的没的,不如抓紧时间为旱季做做准备。
被雨淋过又没及时通风晾晒,上个旱季藏起来还没来得及吃的肉干肯定不能要了,乔安娜从头开始,精心炮制准备当储备粮的肉干。
这回在旁打下手的还有三个孩子,鉴于丹没有尖牙利爪,力气也小,主要的帮工还是辛巴和艾玛。
辛巴和艾玛不会爬树,没法把处理好的肉块挂上树梢这一天然晾肉架,但保持食物干燥便于储存的防腐措施他们学到了,这将成为足够他们受益一生的宝贵经验。
忙起来的时间过得很快,等花豹一家准备好差不多能应急半个月的储备粮,旱季伴随着暴晒、燥热和遍地枯黄,再度降临在这片地区。
最后一批迁徙部队离开时,萨拉来了一趟。
母猎豹浑身上下都沾着陌生的气味,乔安娜闻得不住皱眉。
小姐妹找了个对象她不反对,人会谈情说爱,动物当然也要谈恋爱。不过动物们的恋爱向来目的明确,所有恋情的最终就是一场露水姻缘,然后双方爽快分道扬镳,继续各过各的。
问题在于,萨拉的身上,全是那只公豹的味道
猫科动物把气味当成独有的身份标识,乔安娜之前不太看重这点,经过上次伊芙强占她领地那一遭,也慢慢重视起来。
即使萨拉不是领地那种可以划分归属的私有财产,但毕竟姐妹一场,她难免有些独占欲。让她的姐妹沾上别的气味,挑衅她还是咋地
陌生的味道一股股冲击着鼻腔,乔安娜的血管突突跳着,越闻越不爽。
不行,不能忍,她得想办法把这味去掉。
看辛巴和艾玛对毛发被水打湿的厌恶,带萨拉去洗澡可行性不高,乔安娜想了一圈,连抓只蹄兔用蹄兔的腺体给萨拉染毛这种馊主意都冒出来了。
同为猎豹的艾玛显然比乔安娜对那些气味更加敏感,她跟萨拉说了两句话,期间直打喷嚏,实在受不了,开始用下巴和耳根磨蹭萨拉。
猫科动物的颊侧和耳后分布着分泌气味的腺体,乔安娜灵光一闪对啊与其用蹄兔难闻的体味遮盖,为什么不用她自己的
她走上前去,按住萨拉,不管三七二十一,对着萨拉就是一通舔舔蹭蹭。
说真的,她给自己舔毛都没这么认真,为了不让鼻子继续遭受荼毒,她豁出去了。
萨拉受宠若惊,舔舐毛发是非常亲密的社交行为,考虑到舔她的还是只花豹,她有一瞬间以为自己是要被吃掉了。
好在对方只是舔她,从额头到后颈,从脸颊到耳朵,专心又细致。
没有大猫能拒绝舔毛的诱惑,没过一会,她的惴惴不安就变成了享受。
乔安娜跟艾玛分工合作,连舔带蹭,把萨拉全身都翻新了一遍,直到公豹的气味被她们留下的气味遮盖过去,淡得快闻不到,才心满意足地停下来。
萨拉还不知道乔安娜和艾玛舔她是因为嫌弃她身上的味道熏鼻子,她把艾玛往跟前搂了搂,礼尚往来地也给艾玛舔了一遍毛。
舔完了艾玛,萨拉抬起头,不等她主动表示,乔安娜就非常自觉地连连摆爪子,再退后几步拉开距离,明确表示对这种举动敬谢不敏。
要不是没水洗澡,毛乱得不理不行,她绝不会给自己舔毛,更别说让别人舔了。
其实就算她不拒绝,萨拉也不会要求帮她舔毛。
一般情况下,只有母亲或年长的兄姐会帮幼崽和年幼的弟妹理毛,这代表着高位者对低位从属的照顾,一旦身份调转,轻则出现冲突,重则干脆翻脸开打。这也是为什么辛巴小时候以为乔安娜不会舔毛,只是自告奋勇要教她,而不是帮她舔。
萨拉始终牢记着花豹跟猎豹的实力悬殊,让她要求帮大佬舔毛,跟她不自量力要谋权篡位有什么区别她活腻了么
乔安娜拒绝,萨拉不提,这事也就这么不尴不尬地揭过去了。
乔安娜有心把萨拉留下来,等萨拉跟艾玛寒暄完,把丹引见给了萨拉。
丹手上被艾玛咬的伤口刚愈合,吃过一次亏,他谨慎了不少,躲在辛巴身后,只露出半个脑袋,小心翼翼地打量之前从未见过的母猎豹。
看清丹的模样,萨拉不无震惊。
果然是任性的花豹,平安养大一只小猎豹已经不能满足母花豹了,她居然又捡了一只没毛的唔,管他是什么动物的幼崽呢,重点在于,没有毛
自然条件下,新生幼崽的毛色与众不同,都有可能被母亲认定不利于生存直接遗弃,就更别说不长毛的了。皮毛是适应环境和抵御伤害的一层重要屏障,没有毛,萨拉几乎想象不到这只幼崽该怎么活下去。
她还在烦恼如何养活健康的幼崽,母花豹居然开始挑战极限了。
当真是豹比豹,气死豹。
在乔安娜的领地待了两天,萨拉主动向花豹一家辞别。
乔安娜和艾玛都提出了挽留,萨拉舔舔站在身边的妹妹,遥遥望向迁徙的兽群离开的方向,目光温柔,眉宇间洋溢着希望和坚定。
身体内部悄无声息的变化她比谁都清楚,她知道,再过三个月,她就又要当妈妈了。
她准备跟着迁徙的食草动物回到自己的领地,检查环境安全,补充营养,为孩子们的到来做好万全的准备。
乔安娜不太明白萨拉的决定。新生的幼崽脆弱,稍有不慎就会夭折,即使是群居的狮子,母狮也会在临盆前离开狮群独自生产,减小目标降低危险,这她能理解。
可萨拉距离分娩还有一阵,这段时间跟她一起生活不好吗她能保护萨拉免受渣豹骚扰,协同捕猎也能有效解决食物方面的压力。
不过萨拉执意要走,她又不好跟之前强留对方给艾玛当老师一样用些强制手段,只能同意,一路把萨拉送到领地边界,千叮咛万嘱咐半天,才恋恋不舍地挥别。
没过多久,乔安娜就发现了萨拉的明智。
最初的时候,这个旱季没什么特别,借助着前两个旱季积攒下来的经验,第一个月,他们一家的生活水平虽然比不上雨季,倒也还过得去。
随着时间推移,干旱程度日益加剧,乔安娜渐渐觉得情势不太妙了。
她经历过的两个旱季,干燥归干燥,每隔十天半个月还是会下上一场雨。雨量不大,但能小小地湿润一下土地,补充一下河水水量,也能给躲在灌木丛和树林里的长住食草动物带来一线生机。
但是这个旱季,就连这样的杯水车薪都没了,留存的水源不断蒸发,很快,乔安娜领地内的那条河彻底见了底。
鳄鱼们在干涸的河道上挖出藏身的洞穴,躲进还有几分湿气的地下,把生命活动降到最低,静静等待下一个雨季的到来。
乔安娜没有办法,带着三个孩子离开领地,再度到了西边的大河边。
之前的旱季,她只为猎物发愁,这个旱季,她算是领略到了,水才是生命之源。
大河里还有水,不过水线也比较危险,几处浅滩断流,河马和鳄鱼簇拥在还有水的河湾里,互相推挤争抢,把水搅得一片浑浊。
这种情况下,陆地上的动物们也顾不上水里有什么杂质了,从早到晚,来往饮水的各种动物络绎不绝。
食草动物的聚集自然会招来食肉动物,有惊无险地躲过几小群鬣狗后,乔安娜的好运走到了尽头。
她带着三个孩子,迎面撞上了狮群。
应对干旱,不同动物乃至不同族群的应对策略都不同。有些动物会将整个群体拆成数个小团队,分散开来,减小资源竞争;有些动物则会集结起来,共出同入,充分发挥团队合作的力量。
雅典娜狮群属于后者。
这一年运气很好,上半年出生的小狮子有五只活到了现在,其中三只小母狮,两只小雄狮,都健康强壮,活泼爱闹。成功过了半岁,幼狮夭折的几率非常低,母狮们不愿意放弃其中任何一只,她们会尽力让孩子们都活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