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仅是床不能睡, 整间屋子都不能呆, 只是床上黑雾最浓而已。
闻人羽一惊,旋即脸色大变,伸手就将大夫人从床上扶了起来。
道门中人说起天师道时总暗含轻鄙, 觉得他们修的不是正统大道,与市井中那些个招摇撞骗的神婆干的是一样的行当。
可谢玄小小是玉虚真人唯二的徒弟, 更不会无缘无故说这床不能睡。
闻人羽将母亲扶到榻上, 反身问小小道“这床有什么古怪”
小小的目光紧紧锁在大夫人身后,方才她躺在床上瞧不出来, 等她自床上起来, 小小便见一股阴气至始至终缠着大夫人。
屋中有闻人羽还有几个丫环婆子,可这阴气却只有大夫人身上有,丝丝袅袅盘着她的足踝,她离床坐到榻上, 那阴气便跟到榻上,缭绕不去。
小小皱皱眉头“夫人身上可有什么不劲的地方”
大夫人本就精神不济,从床到榻, 不过几步路就走得气喘“我身子一向不好,总是精神不济,这位姑娘, 这是怎么了”
“这位桑师妹是玉虚师伯的入门弟子, 天师道的高手, 她说什么,夫人只管答就是了。”
大夫人看一看儿子, 点了点头。
谢玄跟进屋来,对闻人羽道“借剑一用。”
说着拔出闻人羽佩带的长剑,用剑尖挑开床帷,一枚五雷灵符倏地拍出去,郎声念道“天地玄宗,役使雷霆”
咒语一毕,将黄符弹向床帷,那道灵符还未触到床帐便烧焦了,散发出一股焦糊味儿来。
闻人羽立时迈步上前,用剑尖挑起烧去一半的黄符,五雷令竟被灼烧,他脸色发白,这深宅之中,怎么会有阴物
“是是什么东西”
谢玄咧咧嘴,没有小小的天赋,凡眼见不到阴物,他们出来也没带黄符朱砂,伸手去翻大夫人的妆台,翻出胭脂来,就在小笺上画了一张开眼符。
“灵不灵的,试一试罢。”说着啪一记贴到闻人羽的额头上。
闻人羽只觉得眼睛酸涩难忍,目中流出泪来,强忍着酸意去看,果见一段阴云在床帷和母亲的身上缭绕。
这开眼符不是正经黄符朱砂所画,片刻就没了效用,但也足够闻人羽看清屋中古怪,符效一失,他失声叫道“娘”
大夫人倏地抬头,先是不信,跟着眼泪涌出,沾落衣襟,她颤声答应,一把攥住了儿子的手。
闻人羽掌心出汗,一时情急之后又自持起来“能不能将大夫人扶出房去。”
这一句是在问小小,她微微点头。
闻人羽虽不通这种些,但他也知道,日光之中,其怪自败。
卷香咬咬唇道“夫人受不得外间暑气,出去一遭要是受了热,又要不舒服了。”
闻人羽充耳不闻,含碧还待要劝,他已经将大夫人背到背上,身子微微一抬便眼眶发酸,母亲竟然这样轻,瘦得只有一把骨头,只是用锦袍罩着,又盖在被中,方才瞧不出来。
闻人羽将大夫人背到院内树下,他紧紧握着母亲的手,这阴物从何而来,又是谁要害她
在屋中看不清楚,到了阳光下,就见大夫人身上缠绕的阴气之中,还有一点黯淡金光,遇到日光倏地一亮,接着又黯淡了。
小小几步出去,虚点一点大夫人的胸口“夫人佩着什么”
大夫人按一按衣领,取出一只扁扁的玉盒来,这玉盒打得极精巧,里面塞着一团纸,已经失了颜色,一拿出来便金光大振。
“这是阿羽小时候给我的。”大夫人说起闻人羽幼时的事,口角含笑。
紫微真人将闻人羽带离她身边的时候,不过四五岁大,他离了母亲又岂会不哭闹,紫微真人看他年幼,允他回家半日。
这半日要与祖母父亲请安,还要细说些在紫微真人身边的事,只有片刻能呆在母亲怀中,她紧紧搂着儿子,像个失而复得的宝贝,可这宝贝立刻又要走了。
闻人羽被紫微真人收入门下,紫微真人待他确是极好,看他年小,特意手书一道灵符赐给他,以示师长爱护之情。
这便是闻人羽离家之后得到的最贵重的东西,他谁也没给,攥在心手里,悄悄给了母亲,告诉她道“这是师父给我的,师兄们都说是好东西。”
紫微真人极少动笔,每年只替圣人画符箓,旁的人想要,都要看机缘。
这张符闻人羽连祖母都没给,只给了母亲,大夫人心中虽甜便不敢声张,将这符箓仔细收起,日夜佩带。
十几年过去,黄纸黯淡,朱砂失色。
“便是这个,在守卫夫人。”
等到咒符失效,灵光消散,那阴物便要得逞了。
闻人羽早不记得这个,他只道母亲多病,却从未想过是有阴物魇害于她,一时心中发紧,这宅中,能害她的还会有谁
“将屋里的东西都搬出来,一件一件摆在日头下。”
闻人羽沉声吩咐,可院中无人动作,含碧卷香对望一眼,一面答应一面急匆匆派人去禀报国公爷。
穆国公很快来,他眉头紧皱,隐含怒意“这又是在闹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