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瓜藤上,居然挂着新长出的小黄瓜!
左右两畔菜地上,让人心旷神怡的绿意点点皆是;
更有她日常用来帮邻居女眷画绣样的长案,也在凉亭里摆了出来,上头笔墨纸砚样样齐全,就跟她还在家里时一般。
宋师竹上前看了看,心中颇感惊喜。
此时门口传来一阵嘈杂声,两个留守的小厮和秦嬷嬷匆匆从门外跑进来,一见到院里站着的人,嘴张得都咧开了。方脸小厮突然哎呀了一下,十分懊恼:“我们在家里听说李家马车进了城门,还想着去迎一迎少奶奶,没想到却和家里的马车错过了!”
“你们居然没留人守着,家里被人搬走了怎么办!”螺狮叉着腰问道,刚才都快把她吓死了。
“我们锁门了——”小厮还要辩解,看着一院子的人,又埋头不说话了。
宋师竹笑道:“下回记着就是了。”虚惊一场,总比真的有事好。
她看见熟悉的面孔,心里也很高兴。宋师竹让丛管事和螺狮去安置行礼,自个却把高大的秦嬷嬷叫在一旁,问起家中琐事。
秦嬷嬷身形比一般女子粗壮,性子却拘谨得多:“少爷今日一早便去了府学……少奶奶才离开两日,就有贼人想进来偷东西,被我赶走了。我们几个一直守着院子,后来瞧着天逐渐放晴,就把少奶奶的菜地整理了一遍。”
“……少爷回来之后,也跟我们一块下地,那边几行刚冒头的小青菜,就是少爷种下的。”
秦嬷嬷一指指了过去,宋师竹看一眼在风中摇晃身子的绿叶菜,笑了笑,又问起胡同里邻居的情况。
“都回得差不多了,现在还没回的,少爷说,就是不回了……隔壁的孙娘子回来当日便过来找过少奶奶。”说到这里,秦嬷嬷犹豫了一下,补充道:“似乎是着急还钱。”
秦嬷嬷说得含糊,宋师竹心里却明白秦嬷嬷说的还钱是怎么一回事。离开府城前,她用十两银子买下孙娘子那幅那幅瓜蒂连绵的帐子,孙娘子当时便很是不好意思,觉得她买亏了。她要是想还钱,应该就是还的这一笔了。
宋师竹点了点头,知道孙家婆媳都没事后,她心里也高兴。
等到见到自家一个多月未见的相公时,这股子高兴,登时攀到最高点。
封恒连着半个月在堤坝上日晒雨淋的,肤色呈一种蜜色状态,眉目俊美,身形如松,有一种说不出的男儿气概,看见宋师竹便笑了出来。
他笑得及时,宋师竹心里乍然升起的陌生感顿时便被冲淡不少。封恒轻咳一声,看着左右都没人后,才道:“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娘子可让我等了许多个秋了。”
这句情话实在老土,宋师竹登时乐了一乐。
封恒看着她笑,突然走过去,一抬手,戳中她脸颊的梨涡,宋师竹这一回真的忍不住笑了,一笑起来,她就觉得封恒还是跟先前一样,没有变过。
两人消弭了距离感之后,封恒拉着她的手,一块坐到榻上。宋师竹看着他不如先前白皙的模样还是有些奇怪,便起了个话头问起他受朝廷嘉奖的事,徐千意在她面前说了好几回,她都忍住没问,就是想听封恒亲口说。
封恒笑:“今日一早学里刚发下奖励,府学奖了我一百两银子,明日河道衙门那里还有一回奖赏。”
府学的奖是许学政帮着申请的,早在五月末堤坝发现白蚁时,许学政的奏折就递到京城里了,先前城里还乱着,不好给他发奖,直到今日学里才把奖给他。
宋师竹看着封恒里拿出来的银票,觉得自己一回来就碰见好事,意头真好!她把封恒递过来的银票收好,又催他继续说事。
封恒看着她接钱的动作那么利索,顿了一下,才道:“河道衙门的奖励要丰厚一些,银钱奖励应该会翻倍,另有还有一些衣料药材和田地。”
“朝廷真抠门!就没说封你个什么吗”看见封恒摇头,宋师竹不禁有种期待落空的感觉,这些实物奖励虽然好,但专心仕途的人还就爱那点虚名。以后跟人交际起来,也好有个说头。
封恒却不觉得失望,老师早就跟他说过其中的道理,这回虽然惊险,但堤坝毕竟没出事;要是他报险后,堤坝便崩塌了,才能显出他这份功劳的珍贵。
宋师竹听他这么一说,叹了一声,也只能释怀。她呼出一口气道:“没有就没有,以后总会有的。”
“……你不知道,我们那时候在安城县,就连外头的小童都说起你一铲抓白蚁的故事。”
宋师竹说完后,就看一眼封恒,见他面色不改,她好奇道:“就没有人问你原因吗”虽然话术是两人一块定下的,可封恒却是主要负责演说的那一个。
封恒看她的模样,有些牙痒痒的,怎么没有,因为这个事情他还被老师骂了几顿,李先生一想起来这个事就要说他一回。
宋师竹却觉得他自找罪受,封恒要是不在李先生面前那么实诚,就不会有这种事情发生了。
封恒看着理直气壮的妻子,气笑了一下,越发觉得自家老师有眼如盲。
这就是一个小骗子!
两人间的气氛如此美好,以至于封恒都忘了把他遇险的事情告诉宋师竹。
可惜该爆发的还是会爆开,一夜和谐后,听到消息的李舅舅便在家里坐不住上门来了。
封恒刚出门,宋师竹便在舅舅嘴里听到这个事。
“留守在家里的管家告诉我,说是外甥女婿落水的时候,差一点就要没命了!我和你舅母听完这个事,昨夜都是一宿没睡。”李舅舅舌灿莲花,把他对外甥女婿的担心说得份量十足,又问她,“外甥女婿究竟怎么样了”
“……”宋师竹:他没事!而且还很是生龙活虎!!
宋师竹忍不住把牙齿磨得震天响。
这时门房又递了一张帖子过来,宋师竹一看,是徐千意给她下的帖。
封恒这一日在学里,总觉得心里有些慌。
他傍晚时紧赶慢赶回来,看到妻子绷着一张脸,立时拍了拍脑袋,明白过来了。宋师竹一直十分担心他的死劫,偏偏他昨日一时高兴,便忘记告诉她了。
“……都没事了。”封恒硬着头皮道。
宋师竹看他一眼,忍不住把脸转过去,不想跟他说话。这还是两人间第一回冷战,宋师竹觉得自己一定要把气势给撑住,不然下一回再吵架,他连怕都不怕了。
实在是她一想起这个事,就忍不住生气。
看着她沉着脸不出声,封恒头皮发麻,可眼睛往下一溜,见她腮帮子鼓得像跟青蛙一样,又有些想笑。
笑当然是不能笑的,宋师竹气得连看都不想看到他,要是他真的笑出声,这罪就大了。
…………………
李舅舅看见外甥女惊讶莫名的表情时,便意会到自己做了一件错事。
小夫妻俩没沟通好,他这个老家伙跑来火上加油了。
在经过了深思熟虑的一夜之后,李舅舅决定承担责任,又来到了外甥女家,正好看见封恒这个最近出尽风头的外甥女婿,提着锄头在菜地里面干活,看到他进来,还礼貌地打招呼,只是脸上那笑容,怎么看都能吃了黄连一样。
李舅舅好心做坏事,也怕外甥女婿找他算账,兼之对他这幅可怜的模样颇有感同身受之感,先是安慰地拍了拍他的肩膀,接着一伸手,便从身后把他想了一夜的好主意拿出来了。
封恒看着眼前的算盘,颗颗算珠都是圆滚滚胖乎乎的,心里滋味难言。
李舅舅还在小声道:“你是小辈,本来不该让你知道这些事的……诶,谁叫舅舅坑了你……你试一试这个法子管不管用。你那个岳父年轻时一得罪我妹子,就会自动自觉跪算盘,都是母女俩,竹姐儿生起气来,也应是跟她娘一样的。”
封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