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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2章62

来这里的一路,沈令蓁已暗暗决定,既然霍留行如此顾念她,她也不该再与他阴阳怪气地说话了。

但这份开心,也是个不能摆到明面上来的秘密,她道:“没什么,只是想来问问郎君,有没有空与我一道去散散步。”

散步两个坐轮椅的

霍留行点点头:“你想,就去。”

“那可不可以只有我和郎君两人”

他扬眉:“你会摇轮椅了”

“俗话说得好,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吗我天天见郎君摇轮椅,看都看会了。”

“……”这类比听起来,并不那么让人舒心。

霍留行张张嘴想说什么,转念又放弃了与她计较。

她心情好,他也轻松一些,免得这阵子一边要防备赵珣,一边还要猜她的心思。

他点点头:“那走吧。”说着当先摇起轮椅。

沈令蓁挥退了蒹葭和白露,紧跟在后,打着比方与他说:“郎君,以后你身上有什么伤,我都不过问了,你不想告诉我就不说,我不会再与你置气。”

这话什么意思听起来有点像在说,他的死活跟她再无瓜葛了。

霍留行停下了摇轮椅的动作,却因一时出神,不妨沈令蓁跟得太紧,他这一个急刹,导致她慌了手脚,猛地一转轮椅方向,眼看就要随着歪倒的轮椅栽到地上。

沈令蓁还没来得及惊叫,就被霍留行一把拎起来推到了一旁。可他因坐着施力不均,自己那把轮椅却失去了平衡,直直撞向了一旁那堵厚厚的墙。

“砰”一声闷响,霍留行的膝盖正砸在墙上,听着好像骨头都要碎了。

沈令蓁大惊,顾不上脚还没好,一瘸一拐地冲上去,蹲下来捂紧了他的膝盖,拼命揉着:“都怪我,是不是很疼”

这个力道,怎么可能不疼

可霍留行习惯了十年如一日的伪装,连眉头都没皱一下,只是刚要风轻云淡地说“不疼”,却蓦然住了嘴。

他分明告诉过沈令蓁,他的腿已经不会疼。她怎还如此心急忙慌

霍留行垂眼看着沈令蓁的头顶心,眼色一点点深了起来。

除非她根本早就知道,他的腿是好的。

转眼再见荒烟蔓草的山道上沙飞石走,他剑锋一侧,手起刀落,一斩三人,收剑回鞘时却又放轻动作,温柔转首向她,问道:“吓着了吗”

沈令蓁梦到这里,冷汗涔涔地醒来,再不敢入眠。

她确实吓着了。长这么大连一滴血珠子都没见过,哪里受得住一颗颗人头被剑串成糖葫芦的模样。

要不是那恩公支撑着她进山,她早在逃奔中跌个晕头转向。

沈令蓁实在没脸回想,后来避进山洞,她还吐了个七荤八素,溅了他一身脏污。

也正因如此,她才羞惭不已,见他费劲地处理着腰腹上的刀伤,主动提出帮忙。

只是结果倒好,她竟被那鲜血沥沥,皮肉翻卷的伤口吓昏了过去,以至后事一概不知,连他的名姓也没来得及问。

直到天黑,沈令蓁也没盼到恩人消息,倒听说圣上派人暗查她遭掳一事,现已大致有了结果,打探到贼人乃是白婴教的一群信徒。

白婴教自前朝起就频频为祸中土,教中信徒多次煽动民众揭竿起义,虽遭朝廷屡屡打压禁止,可这邪教却如同烧不尽的原上草,数度春风吹又生,从前也曾有过一回拿王公贵女祭天,公然示威皇权的残暴行径。

沈令蓁一阵胆颤后怕,一时也没注意到父亲进来了。

沈学嵘低咳一声以示提醒。

她抬起眼,忙道:“阿爹,是有我那恩公的下落了吗”

沈学嵘摇摇头:“禁军带犬搜山,来来回回只搜到进洞那一路痕迹,那人竟像凭空从山洞中消失了。”

“这怎么能”

“自然不能。但既是没见尸首,多半便还活着,往好处想,兴许人家这是‘事了拂衣去,深藏功与名’了呢!你且安心,他们还在继续找着。”

“那阿玠哥哥还好吗”

薛玠私下约见她的事没瞒住,必定受了长辈责罚。

“这小子皮糙肉厚的,十八道大刑轮番上也不见得如何,关个禁闭跪个祠堂用你挂心还有,你身边那个婢女已安排了厚葬,你也不必太过自责介怀了。”

她沉默片刻,点点头:“阿爹总说,人要往前看。”

沈学嵘长叹一口气:“殷殷,我们这次不往前看了!你这还没出嫁呢,就已经如此多血雨腥风,往后……阿爹思来想去,还是与圣上说个情,看能不能将这婚期延后一些,拖一时是一时吧!”

虽然掳人一事明面上是白婴教所为,但沈令蓁刚巧在这节骨眼出事,说与婚约毫无干系,那是谁也不信的。

只是姑娘家被掳,传扬开去终归不好听,沈家又不方便在明面上讨说法,所以圣上此次注定对这外甥女有所亏欠。

沈学嵘眼下去说个情,即便无法废除婚约,至少也能把婚期往后拖一拖。

“阿娘也是这样想的吗”沈令蓁却突然这么问。

沈学嵘犹疑一瞬:“你阿娘只有你这么一个孩子,当然也舍不得令你远嫁!你这话从何问起”

“虽说外人都道这桩婚事是皇舅舅的主意,可我想,皇舅舅与阿娘是一母同胞的兄妹,若不经阿娘首肯,他不会下旨为难我。”

“殷殷……”

“阿爹,我虽身在深闺,不通政事,却也知联姻一策无非为了巩固君臣之谊。皇舅舅笼络霍氏,必是认为霍氏对朝廷有所助益。阿娘随皇舅舅一同打下大齐江山,多年来始终心系社稷,也一直教导我,身为宗室子女,当以王朝兴亡为己任……这些道理我都晓得,之所以伤心,不过在想:为何非得是我呢”

她说到这里垂了垂眼:“但倘使人人都像我这样想,大齐的河山哪里还有收复的一天。”

沈令蓁还好端端的,沈学嵘却先老泪纵横了:“我大齐若是唯有牺牲女儿家才能守牢国土,这河山可真该拱手于人了!”

沈令蓁飞快地摇了摇头:“阿爹,那是我过去的狭隘之见,经昨日一场祸事,我已想通了,婚约甫一定下,便有贼人按捺不住,足可说明霍氏于朝廷,于皇室的举足轻重。霍氏将来必受皇舅舅抬举,我嫁去边关受苦是一时,享福却很可能是一世,又怎会是牺牲您可别一时短视,坏了我的好姻缘!”

这头话音刚落,屋外窗下响起一声几不可察的叹息。

赵眉兰拿帕子压了压泛红的眼角,随即恢复了一惯的冷面,悄然离开了。

季嬷嬷搀扶着她,低声劝慰:“殿下,二十七年过去了,纵是血海深仇也到了消弭的时候。这世上不缺聪明人,缺的是通透之人。姑娘难得这样乐天达观,玲珑通透,到哪儿都是有福的,又有谁舍得将前尘旧账记在她的头上呢”

“但愿吧。”

接下来一阵子,沈令蓁日日在府歇养身体,直至受到高太后的召见。

当今太后虽不是皇帝与长公主的生母,可对沈令蓁这个外孙女却是十分疼爱,说来比待宫中的公主们还亲厚。老太太此前得知圣上欲将她下嫁的消息,气得大病一场,至今未能全然康复。

沈令蓁遭掳一事,自然谁也没敢上报病中的太后。此番太后召见她,只是如往常一般想念她了。

幸而沈令蓁的身子骨已好得差不多,当即应召,去了太后起居的宝慈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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