窦宏朗的眼睛倏地睁大!随即忍不住哈哈大笑三声!李运特特要告诉他的名字,不会毫无意义。他认得张力行,曾经是谭元洲的副手,被管平波讨要过来,一齐去的石竹。那夜受到土匪袭击,张力行与谭元洲走散,跟随自己回到了巴州。而后在管平波向巴州求援时,再次去到谭元洲身边担任亲卫,次后平调为孔彰的亲卫长,再从孔彰身边放出,从旗队长至游击,最后爬到了参将。他不单是谭元洲的“遗物”,更是雪雁的丈夫。怪不得管平波数次清理门户,都绕过了他,叫他成为了窦家留在虎贲军内为数不多的……底牌。宫内天罗地网,宫外临阵倒戈,管平波,你插翅难逃!
空气里隐约弥漫着肃杀的味道,致使原该欢笑燕燕的场合,总透着一丝不安,始终热闹不起来。金吾卫的火把在夹道中穿过,照的远处的墙体忽明忽暗。管平波心下发沉,再次召来何忠厚道:“夜里太凉,你叫范元良伺候长公主回营。”
哪知不多时,范元良苦着脸回来道:“娘娘,殿下说,病了好些时候,好容易出来透个气,还想玩会子。”
管平波转头远远的瞪着陆观颐,这回是陆观颐在扮鬼脸。以二人的默契,管平波猜着了她必定有谋划,只不知道为何非要瞒着自己。今晚的宫宴就是个鸿门宴,窦宏朗不在席上发难,必在夜里有动作。陆观颐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混乱中何其危险?何况她莫名其妙的非要跟着来,恐怕还想主动掺和进危险,就算身怀绝症,也不要随便作死好吗!
二人僵持不下,陆观颐忽然从袖中拿出张惯用的梅花笺,用炭笔在上头龙飞凤舞的写下一排字,叫范元良送到了管平波手里。
众妃嫔诰命皆用诡异的眼神看着宴席上有话不好好说,非要写字条的长公主。管平波无语的接过梅花笺,陆观颐的字行云流水欣丽修长,纵然是炭笔随手写就,落于梅花笺上,也好似艺术品。这原本是个极优雅的女人,愣是叫她带的走了弯路。瞧那好好的花笺上写着什么?
“看着一群女人假笑太无聊,我去溜达溜达。”
这是大家闺秀说的话么!?管平波心好累,这个镇抚部长真是越来越不贴心了。
还不待管平波想出如何劝说的话,陆观颐已经起身,绕过特特给她挡风的屏风,飘然而去。
夜深了,平地倏地刮起了大风。饱含水汽的江风扫过应天城,宫内御寒的火盆瞬间被削弱了泰半的力量。家境不甚富庶、穿不起上好皮裘的官员们抑制不住的打起了哆嗦。金吾卫再次换防,或者说……增兵。
在众人看不见的地方,人影攒动。窦宏朗竭力营造的假象,再也瞒不了人。金吾卫欲在晚宴结束后,于管平波回坤宁殿路上截杀的消息,疯狂的外传。一个宫女路过了珊瑚身边后,珊瑚的脸色就变的煞白。管平波与胡三娘之间,她毫不犹豫的选管平波;但窦宏朗与管平波之间,她选谁?她浑身被夜风吹的冰冷,手心却冒出了热汗。皇宫里没有秘密,如若管平波身死,胡三娘会怎么对她?可是此刻选了管平波,她又能获得生机么?
珊瑚的异样无人发现,因为郑荣妃的脸色比她还要难看。作为实际上执掌宫务之人,自有消息渠道。她所害怕的,比珊瑚更胜一筹。他的父亲乃后党党魁,可是郑志广支持的是昭王,而非管平波做女皇。
流言蔓延时,郑志广已是想撇清。不知今夜的刺杀,郑家有没有参与。郑志广说是后党党魁,与管平波的接触,远不如身居后宫的女儿。所以郑荣妃比其父更了解管平波,也更畏惧管平波。时间一点点流逝,在这令人窒息的关头,名门千金的底蕴不足以支撑她的神志,终是被吓得撞到了桌子,成为了众人视线的焦点。
报时的梆子不知从何处响起,亥正了……张力行的手因过度用力握着刀柄,白的几乎没了血色。管平波当然不会明知是鸿门宴,还毫无防备的入宫。她借由窦家起家,手底下多少人与窦家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比如金吾卫中负责宫门的将领,就是李玉娇没出三代的表哥。
管平波的十个弟子,当年家里就没有不落魄的。因此李运完全不知道,在窦家有几分体面的孙家,还有李玉娇这等穷亲戚。但这个小小的疏忽,恰恰是管平波保命的王牌。只要人足够,虎贲军打金吾卫可谓轻而易举。张力行的心脏疯狂的跳动,敌营十三年,个中艰辛自不必提。望向浓墨般漆黑的夜空,雪雁的身影猛的窜入了脑海。张力行接连几次深呼吸,才慢慢松开了手,闭上眼镇定住了心神。也罢,过了今夜,便尘埃落定。将来……将来再说吧。
浓黑的夜色中,谁也没发现,几匹健马轻巧的踏着黄土,携带着一盒旧年书信向淮阳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