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都在干什么。杰森想。
斗篷长度也就勉强到膝盖, 然而这还不算最尴尬的——拉妮娅一直不怎么高,和他差了足足一英尺, 稍稍抬手就能摸到她的头发,量身定制的斗篷怎么也不可能裹得住一个一百八十磅的年轻男性。
鉴于拉妮娅的状态介乎于生者和死者之间,杰森估摸着她也不会再长高了……当然, 那是在爆炸发生之前。
不过拉妮娅看起来也不是很在意身高的样子,尽管她一直有喝牛奶,但就算被他提着衣领拎起来,也没见到她怎么不高兴过。
……虽然杰森一直感觉小红浑不在意的表面下, 内心其实还存着有朝一日拎回来的想法。
他扯了扯布料, 勉强算是穿好了斗篷,撑着地面站起来。
借衣服倒不只是因为小红, 刚刚他从山那边飞过来的时候看到阿提拉·海文站在湖边, 他总不能当着海文的面裸奔。
在他站起来的过程中, 拉妮娅一直一眨不眨地盯着他看。
她依旧没有什么表情, 抿直的唇线却不可避免地绷出点拘谨, 眼睛睁得很大,像是某种警惕的小动物, 完全看不出刚刚把他打趴在湖里的冷冽模样。虽然她一直在专注地盯着他看,眼神透着点热切,却又小心翼翼的,仿佛不知道该不该伸手。
她似乎没发生什么变化, 不论是和昨天相比还是和一个月前相比。
夕阳的光透过树荫缝隙漏下来, 小姑娘站在光晕里, 黑发松松软软地披在肩上,发梢冶出一点点金色,她歪着头看过来,斑驳的阴影落进森林般的碧绿眼眸,看起来格外无辜。
……杰森有点扛不住了。
他都在干什么。他再一次想。
从昨天到现在,他挖了坟,对着骨灰冷静了一晚上,最终确认了他不敢相信的那个可能性。
然后他直接跑来了伦敦。
其实说起来真的没什么好逃跑的,就算是第一次从摩托车上摔下去时就不是幻觉而是真的拉妮娅又怎么样?只不过是听了很久自己没逻辑的胡言乱语而已,信任孤独死亡,每个夜晚他打开自己的内心,从里面打扫出一点碎片,和幻觉一起头疼能不能把它们拼起来。
他对着幻觉才敢于敞开的自我,在小红眼中又是什么?反正现在她脸上看不出什么端倪,她似乎根本没有在意过。
只有他自己,可笑地因为猝不及防发现自己在某个人眼中全无遮掩,于是露出了狼狈的一面,只有他在为意识到自己主动对某人卸下防备,被看到最真实赤.裸的自我而恐惧。
有什么好不能面对的?杰森想。你明知道她不会说什么的。
虽然看起来像是直白过头,但其实拉妮娅对于人与人之间的安全距离有清晰的认识,从来不会让人难堪,也不会发表太多个人观点,更别提追问了,就算他不做任何解释,她也不会追着问他昨天为什么逃跑。
电子云的想法没人能揣测得到,对于杰森来说,拉妮娅的想法永远是笼罩在一团概率的混沌里,就算她全部敞开又怎么样?
……拉妮娅难得感到有些手足无措。
她站在这里,眼巴巴看着杰森裹好斗篷站起来,思绪一会停留在衣服上,一会又飘到岸边的阿提拉身上,之前设想过的千万种开场白全部背叛了她,在她的舌尖上跳踢踏舞,她憋了半天,硬是不知道该用哪句话打开局面。
或者说她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做。拉妮娅郁闷地想。
还在哥谭的时候她的理性就开始自暴自弃,对于这件事,它给出的建议是放着看看,或者说,顺心而为就好。拉妮娅对于这个建议充满了怀疑,倒不是她觉得这行不通,而是让“心”占据主导就意味着无法控制,无法用常理去推断和演算,意味着之后发生的所有事都有无数种可能,以她现在的能力,根本无法预测每一种可能会带来的结果。
现在说自己真的不是控制狂是不是有点晚?拉妮娅头疼极了。
她想了想,开口:“这里是……一个游戏,是被我的能力制造出来的。”
“改写禁魔领域的核心的人是你。”杰森迅速理解了事态,恢复公事公办的语气,目光在四周扫过,“这里有个次级核心。”
拉妮娅松了口气,很高兴这句话能够让她没有任何心理压力地接上去:“嗯,跟着主线任务通关的过程里应该能找到次级核心。”
她发誓只有在这件事上她莫名萌生出想要控制的念头,惴惴不安,生怕自己做得不够好,但同时她也奇妙地不想控制——从哥谭到伦敦这一路她完全是放飞自己。
……结果就把自己放飞到APP里了。
她悄悄抬起眼睛观察杰森,注意到他忽地绷紧了下颌线,不禁有些紧张,当杰森收回视线,她急忙垂下眼睛,全神贯注盯着地面看,仿佛地上会突然冒出几只雾狼。
——这种程度的掩饰在杰森眼里就和没掩饰一样。
说真的,小红可能根本没意识到她从刚刚开始就一直在注视着他,他转向哪里她的视线就追到哪里,眼睛亮晶晶的,像是落进了细碎的星光。
……这是什么怪物。杰森被她盯了半天,挺艰难地别开眼睛,心里已经开始惊涛骇浪。
想要假装没看见真的需要很强大的意志力。
“你是骑士,海文是侦探,我是角色是龙,剩下的就是狼,”他说,“你们的任务是击败我和狼?”
拉妮娅回答得很快:“嗯,不过可能不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