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吃过早饭, 杨佩瑶先写了会儿作业, 约莫九点半的时候,穿戴整齐下楼, 对太太说道:“娘, 白咏薇约我去喝咖啡, 在仙霞路上,我去了啊。”
太太扫一眼窗外被吹得东倒西歪的竹枝,
再看眼杨佩瑶单薄的呢子大衣,“把那条狐皮围巾围上,大衣领口容易灌风……吃完东西别顶着大风走,记着提前打电话回家让车接。”
杨佩瑶乖巧地应着, 上楼去拿围巾。
三姨太微笑道:“孩子们长大了,应酬也多了, 昨天瑶瑶接一晚上电话, 好几个请她出去玩的, 好像还有男同学。”
太太不以为然地说:“放假嘛, 出去玩玩也好,就是天儿太冷了。”
三姨太抿抿唇,“咖啡就是洋人喝的苦药渣子?那里面是不是全都洋人?”
杨佩瑶下楼正巧听到,淡淡地说:“洋人不都是坏人,就像中国人不都是好人一样。三姨太上次头疼不也是吃罗伯特的药片吃好的?”
说着拢紧大衣,开门出去。
王大力送她。
杨佩瑶想到跟白咏薇说完话, 还得见顾息澜,便道:“我不知道要待多久, 你先回去吧,我回家前回打电话。”
王大力点点头,隔着玻璃窗看见杨佩瑶跟白咏薇会合,才放心地离开。
白咏薇早五分钟过来,挑了个靠窗的位子。
冷风被玻璃窗隔绝在外面,而灿烂的阳光毫不吝啬地投射进来,照在人身上暖洋洋的。
侍者端来两杯咖啡和两碟点心。
白咏薇笑道:“刚喝喝不惯,有股中药味,习惯就好了。”
杨佩瑶点点头。
她完全喝得惯。
前世有一阵子痴迷打王者,晚上不睡,白天只能靠速溶咖啡续命。结果把二十岁的心脏硬生生熬成了三十多岁,天天虚得不行,眼底也有了黑眼圈。
后来果断卸载游戏,又每天坚持跑早操,才觉得恢复了些。
不过,这个时代的咖啡没有奶精调和,味道更强烈。
杨佩瑶喝过两口才稍微适应了些,就听对面白咏薇道:“我喜欢上邱奎了,你跟他关系挺好的吧?”
杨佩瑶先是一愣,随即警惕起来,“我们只是普通同学关系,我对他没有任何想法,别把我当成假想敌。”
白咏薇瞪大眼眸,“没有最好……我也没觉得你们俩有特殊关系。我是想问问,你知不知道他平常喜欢什么,有什么爱好。我想追他,不知道怎么下手。”
“怂样,”杨佩瑶嘀咕句,建议道:“想追就追啊,你跟他说,现在跟我说有什么用?谈恋爱吧,最好是当事人亲口说,没有必要通过第三者转达,传来传去就变味了。”顿一顿,续道:“就目前而言,我感觉你成功的可能性不大。”
白咏薇哀声道:“你别泼我冷水。”
杨佩瑶帮她分析,“第一,邱奎姐姐过世没多久,他肯定没这个心思;第二,他决心要出国留学,现在全部精力都用在学习和攒钱上。如果你的追求给他带来困扰,影响到他的生活,我坚信他会毫不犹豫地斩断情根,别说是谈恋爱,恐怕连普通朋友都做不成。”
白咏薇低着头,好半天才开口,“我也是担心这个,但是我真的挺喜欢他的。每天放学,我都躲在他帮工的饭馆附近看他忙碌,开始是好奇,后来就……反正跟之前喜欢陆景行的感觉不一样。陆景行我就是觉得他好看,而邱奎,我很钦佩他,想分担他的责任,想跟他一起奋斗。”
杨佩瑶了解她的感受,但是真心不看好他们,遂劝道:“你慎重考虑,毕竟你们家世相差太大,你父亲未必会接受他,到时候棒打鸳鸯还不如不开始。如果你能说动你家里人,再追求邱奎不迟。我建议你们先从朋友做起,让他看到你的诚意和能力……邱奎应该会选择能同舟共济的伴侣,你朝这个方向努力吧。”
“好吧,”白咏薇长长叹一声,“我回家跟我爹谈谈,希望他能答应我,否则的话……我绝食抗议。”
杨佩瑶不屑道:“笨!你绝食,家里人只会觉得你幼稚不懂事,意气用事。你得拿出成年人的理智和朱丽叶的勇气来谈,你父亲才会重视你的话。”
白咏薇低头不语,拿起勺子轻轻搅动杯中的咖啡。
杨佩瑶漫无目的地朝窗外看去,就看到马路对面,站在墙角阴影处的男人。
穿墨色西装,没系领带,浅蓝色衬衫最上面的扣子松着,斜靠着车门,意态从容笃定。
很有点车模的气质。
可他比车模硬气多了,也更魁梧。
杨佩瑶看下手表,离十点半还有五分钟。
也不知他什么时候来的,而且站在背阴处,竟不嫌冷?
顾息澜仿佛察觉到她的视线,正要转头,杨佩瑶赶紧侧过身,假装没有见到他。
心里却哀叹不已。
今天是绝对躲不过去了。
少顷,白咏薇抬头,又是一声叹,“你说得有道理,我想想怎么跟我爹沟通……谢谢你能出来,不过你得帮我保密,我连静怡都没告诉,只告诉了你一人。”
杨佩瑶郑重地点点头,“放心,我保证不告诉别人。”
白咏薇招手唤侍者来结了账,“家里有客人,我必须得回去,要不中午就跟你一起吃饭了。你怎么走,我送你吧?”
“不用,”杨佩瑶谢绝,“我家里待会就来人了。”
“那好,开学再见!”白咏薇朝她挥挥手,大步离开。
杨佩瑶慢吞吞地喝完杯里最后一滴咖啡,慢吞吞地用餐布擦擦嘴巴,然后慢吞吞地系上围巾……如果有可能的话,她真想寻条地缝钻进去,土遁而去。
然而,这是根本不可能的。
杨佩瑶硬着头皮出门,却跟洋大夫罗伯特碰个正着。
罗伯特还记得她,热情地招呼道:“hello,miss杨,好久不见了,你最近好吗?”
杨佩瑶回应道:“很好,你也好吗?怎么有空来喝咖啡,诊所里不忙?”
“最近很空闲,”罗伯特夸张地耸耸肩头,“你们要过年了,都没有人去看病,护士们也放假了。”
杨佩瑶笑着解释,“因为过年看病不吉利,怕带来坏运气,所以即便身体不舒服,也会拖几天过完正月。”
罗伯特睁大着双眼,做出一副完全不能理解的神情。
这一打岔,多少驱散了杨佩瑶心头的紧张。
她磨磨蹭蹭穿过马路,走到顾息澜面前,强挤出个笑容,“会长。”
顾息澜扫她一眼,“上车。”
杨佩瑶打开后车门,看到座位上放着两只大布袋,只好又绕到副驾驶。
见她坐稳,顾息澜发动汽车。
杨佩瑶忙问:“去哪儿?”
“回家,”顾息澜淡淡应道:“要不上你家?今年的账目出来了,想跟你商量一下酬劳。”
听到“酬劳”两个字,杨佩瑶眸光一亮,随即想起客厅永远摆着的麻将牌,和大大小小好几双眼睛。
如果知道自己赚到钱,她们肯定都会竖起耳朵听。
还真没有个能够谈事情的地方。
又不能把他带到自己房间。
只得跟他去顾家。
顾夫人热情洋溢地迎接她,“瑶瑶来了,正好留下吃午饭。”
杨佩瑶婉拒,“不用了,伯母,我跟会长说完事情就回家,不麻烦您。”
顾夫人笑道:“麻烦什么,都现成的菜,添一双筷子的事情。再说眼看中午了,不好这么见外的。”
杨佩瑶看下手表,已经十一点了。
也不知几时能谈完,自己坚持不吃的话,别人也不好摆饭。
便笑道:“那就谢谢伯母了……我给家里打个电话,让我娘别等我。”
电话是四姨太接的,什么也没问,说那边催着胡牌,急匆匆地挂了。
杨佩瑶耸耸肩放下电话,问道:“顾静怡呢,没在家?”
顾夫人苦笑,“跟阿平一起去了大学图书馆,查什么外文资料。一早就走了,不晓得几时回来,大学里不放假吗?”
杨佩瑶不知道,反正前世大学即使放寒假,也有些同学不回家,留在学校打工或者学习。
正说着话,顾息澜一手提着算盘,另一手攥着几本账本走进来,神情淡淡地问:“在这儿还是去书房?”
杨佩瑶连忙道:“在这里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