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佩瑶当然见过东洋人。
前世她二外选修的是日语, 跟个五十多岁的日本老太太学了一年。
后来刷剧追番, 口语不见得好,但听力有了突飞猛进的提高。
再后来, 去隔壁国旅行了一周, 真正密切地接触了许多日本人。
正因为有前世的记忆, 杨佩瑶才觉得林之樱看上去奇怪。
可现下杭城的东洋人并不多。
他们自成一圈,既不跟欧美人交往, 也很少跟中国人交往。
杨佩瑶平常上学,这个暑假几乎天天跟顾息澜腻在一起,并没有太多机会接触别人。
更何况东洋人。
而且,如果只认识一两个东洋人, 没有深入了解的话,不可能通过姿势、神态或者说话语气来分辩他们。
所以顾息澜才会问出这样的话。
杨佩瑶犹豫会儿, 斟酌着说:“前几天我不是跟你说过, 有人生病之后性情大变吗?我去年病那一场, 昏睡了两天多,
醒来之后,以前的事情全都不记得了。”
顾息澜愕然,关切地问:“怎么回事,瞧过大夫没有?”
“瞧过,罗伯特说我头里面可能有瘀血,建议我去申城照x光, 我娘担心兴师动众地传出风声,我就不好嫁人了, 让我在家里休养一阵子。”
顾息澜站起身,“你现在觉得怎么样,好点没有?仁济医院能照x光,我这就带你去。”
看着他急切的面容,杨佩瑶弯弯唇角,握住他的手,很认真地说:“我脑子没有坏掉,也不是不记事……是因为我脑子里全是另外一个人的记忆。”顿一顿,补充道:“就是说,我已经不是以前的我,不是杨致重的女儿杨佩瑶。”
顾息澜满脸茫然,很明显没有听明白。
杨佩瑶抿抿唇。
听不懂太正常了,若非发生在自己身上,她也会觉得匪夷所思不可置信。
该怎么解释给他听呢?
杨佩瑶皱眉想了会儿,“就好比我身上这件衣裳,现在是我穿,但是我脱下来给静怡了,你觉得静怡穿了我的衣服,她是静怡还是我呢?”
顾息澜毫不犹豫地说:“当然是静怡,衣服不过是身外之物。”
杨佩瑶咬着下唇,“我就是那个穿了杨佩瑶衣裳的人。”
顾息澜双眸猛然睁大,紧盯着她的脸,半晌才开口道:“瑶瑶,你别吓人。咱们还是去看看大夫。”
“你先听我说。”杨佩瑶拦住他,“你了解以前的杨佩瑶吗?”
顾息澜摇头,“听小静提过一两次,很少,去年在码头是第一次见到你。”
“那你觉得一个十五岁的女孩子,从来没学过画画,过了一个暑假就能会吗?”
“要是没有学过人体比例,没有学过美学,没有学过设计,凭空就会画服装设计图吗?”
“一个人如果没用过缝纫机,只看两眼就会用了吗?”
杨佩瑶轻声说着,而后又抬起头,秋水剪瞳般的杏仁眼凝望着他,“他们都说我变得随和亲切,那是因为我自小生长的家庭,只是普普通通的小市民,没有权势没有地位也没有很多钱。所以,我永远不会像毕业照片里的那样随心所欲率性而为。”
顾息澜明白了,她说的是真的。
哑着声音问:“你……以前住在什么地方?是怎么过来的?”
杨佩瑶长长地叹口气,“怎么说呢,我是杭城人,但不是现在的杭城……”
她父亲是个孤儿,还没成年祖父祖母就过世了。父亲极少提及他们,杨佩瑶根本不知道祖父祖母叫什么名字。
而且算起来这个时候,她祖父还没有出生。
外婆那边还好。
外婆过世的时候,杨佩瑶已经上初中了。
外婆并不是土生土长的杭城人,因为是女孩,小时候经常被父母责打,后来为了一口袋粮食被卖到杭城养父母家。
养父母只是想有个依靠,养大了外婆,并没有多少感情。
外婆给他们送终之后,也绝口不提他们,更不提亲生爹娘。
所以,杨佩瑶虽然是杭城人,却是个没有根的杭城人。
她的根只在父母这一代。
至于怎么过来的?
杨佩瑶迟疑着道:“就是有天跟同学喝酒喝醉了,醒来之后就变成了都督家的三小姐。”
“你还想要回去?”
杨佩瑶再度叹气,“能回去当然想,家里还有我亲生父母,还有亲戚朋友……”还有手机、电脑、卫生巾……大夏天在屋子里开着空调,喝冰镇可乐,吃饭时叫外卖送份麻辣香锅。
几多舒适,几多惬意!
“可是我不知道怎么回,有时候就想,如果再喝醉酒,能不能时空转移,再回到我过去的家?”
想起一边嫌弃她懒,一边顶着热汗给她做饭的父亲,想起总抱怨她没良心却总把她想要的准备齐全的母亲。
杨佩瑶眸光转暗,圆圆的杏仁眼里渐渐蒙上一层水气,慢慢地了头。
正惆怅,顾息澜忽地捧起她的头,对准她双唇,劈头盖脸地吻下来。
他抱得紧,恨不得把杨佩瑶揉碎了嵌在自己体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