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致重喝一声,“来人!”
从门外跑进来两个士兵,腰背挺直地站在杨致重门前,“都督!”
杨致重指着宋妈,“带他们去二小姐房里搜。”
杨佩珍脸色立时变得煞白,“扑通”跪在杨致重面前,“爹,我错了,我不敢了。”
杨致重抬脚将她踹到一边,挥挥手,对士兵道:“搜!”
杨佩珍俯在地上,突然指着杨佩瑶道:“都是你害我!你见不得我比你强,故意撺掇大姐告状,别以为你缩在后头我就不知道是你干的。”
杨佩瑶愕然。
这都哪儿跟哪儿?
她每天忙得要命,哪有闲工夫管杨佩珍的事儿?若不是杨佩珊提醒,她根本就不会留意。
当即冷笑道:“你照照镜子,哪里比我强了,是长相还是气度?我害你,是我拿了大烟竿往你嘴里塞,还是我去买了大烟回来强迫着你吃?”
这句话提醒了杨致重。
杨致重上前一步,居高临下地盯着杨佩珍,声音冷得像是寒冬时节武陵湖面的冰,“大烟从哪儿来的?”
杨佩珍昂着头,“佩瑶给我的?”
杨致重冷冷地看向杨佩瑶。
杨佩瑶深吸口气,坦然地迎视着他,“爹,我没有。”
杨佩珊替她作证,“佩珍尽血口喷人,瑶瑶天天除了上学就是去图书馆,到哪里弄这些乌七八糟的东西?”
四姨太挺着大肚子在旁边幽幽地道:“二小姐亏不亏心,过年的时候,谁豁出去给你求的情?瑶瑶真想害你,你现在说不定早死在老家了。”
杨致重顿时想起来,正月初三,杨佩珍已经闹出一桩丑事。
那次,他在气头上,险些收不住手,是杨佩瑶给他倒杯茶,让他缓了缓。
杨致重“哼”一声,目光再度投向杨佩珍。
这下不单是淬过冰,还像燃着火,只要稍不如意,就会熊熊燃烧起来,“说,大烟从哪儿来的?”
话音刚落,士兵跟宋妈拿着烟枪、油灯还有剔除烟膏的铜签子下来。
三姨太紧随其后,凄厉地喊着,“是我给的,烟枪也是我去买的,都督要打就打死我吧。”
杨致重一巴掌扇过去,“都是你干的好事。”
三姨太立刻肿起半边脸,有鲜血顺着唇角渗出来,甚是可怖。
杨致重怒气未消,又冲太太嚷嚷,“你怎么管的家,都管成大烟窟了?”
太太仿似没有听见,木着脸不作声。
杨致重转头吩咐士兵,“都拉出去关到柴房,明天一早送回老家,没我的命令不许踏进杭城半步。”
三姨太有过上次的教训,没用士兵动手,面无表情地往外走。
杨佩珍挣扎着不肯,被士兵左右架了出去。
杨致重刀子般锐利的目光扫视着屋内众人,浑身散发着骇人的寒意,一字一顿道:“杨家人一不许赌钱,二不许抽大烟,三不许生内讧,有不服的,站出来给老子看看。”
屋内静悄悄的,谁都不敢吭一声。
片刻,杨致重缓了声音,“摆饭。”
春喜怯生生地道:“饭菜都凉了,正热着,马上就好。”
杨致重道:“不用热,老子当年打仗,连雪渣子都吃过,怕什么凉。”
太太对春喜使个眼色,温声道:“艳美怀着孩子,吃不得凉东西。”
杨致重再没多话。
不大会儿,宋妈带着春喜等人把饭菜摆上来。
众人围着饭桌坐好,太太这才发现杨承鸿没在。
吩咐春喜上去叫,屋里没有人。
二姨太犹豫好半天,期期艾艾地开口,“景芝从楼上下来时,我好像看到门口人影一闪,像是三少爷。”
太太问道:“要不要让士兵找找,天都黑了。”
杨致重板起脸沉声道:“不用找,随便死在哪里。”
一家人沉默地吃完晚饭,杨佩瑶偷偷看眼手表,已经八点了。
幸好她在学校已经把作业写完,只需要把明天的功课预习一下就好,否则又得晚睡。
这一夜,杨佩瑶睡得还好,半夜里醒过一次,她不敢胡思乱想,便背课文,一篇课文没背完又睡着了。
再醒来,天色已经亮了。
杨佩瑶穿好衣裳跟王大力一起跑步,在文山街头上看到了杨承鸿。
他蜷缩在墙角,身上还穿着昨天的制服。
很显然昨天晚上就在墙根蹲了一夜。
幸好现在天气不太冷,也幸好文山街都是军官驻地,治安好,否则还不知道会是怎样的后果。
杨佩瑶气道:“你在这里干什么,怎么不回家?”
杨承鸿梗着脖子,片刻才回答:“我怕爹打我,二姐的烟膏是我买的。”
杨佩瑶惊讶地睁大双眸,“你……你抽过没有?”
“没抽过,”杨承鸿低着头,盯着脚上沾满尘土的黑布鞋,“我不敢,有一次我去买烟膏,有个人抽大烟抽死了,被抬出来,瘦得只剩骨头。”
杨佩瑶气不打一处来,斥道:“你知道不好,为什么还买给二姐?”
杨承鸿道:“二姐逼我买,她说不抽就会死。”
杨佩瑶无言以对,伸手拽他,“走,回家,跟爹认个错。”
“不,”杨承鸿赖在地上不起来,“爹会打死我的……我还欠了大烟馆的钱,烟膏涨价了,二姐给的钱不够,就赊了十块钱。”
杨佩瑶恨得牙痒痒,“你怎么这么糊涂?那些人是变着法儿哄骗你,说是十块,转天就涨到二十了,下次再去说不定涨得五十一百。”
可是看到杨承鸿的样子又觉得可怜。
十四岁的年纪,自我膨胀得能日天日地拽得不行,可到底还是个孩子,遇到事情就没了主意。
越发地恨杨佩珍,有本事抽大烟就自己去买,祸害杨承鸿算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