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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8.名垂青史的奸佞

登基大典的时候, 天气已经开始转暖了。

冰河开化,春意暖融。御花园里, 枝头已隐约冒出几点喜人的嫩绿。

宋执澜走出书房, 在树下驻足片刻,抬手替刚冒头的叶芽拂去旧冬的残雪, 浮雪转眼在指尖化成晶莹水色。

“皇上。”

年轻的官员被内侍引进来,恭敬地朝他施礼, 脸色还透着些苍白“皇上叫臣”

“只是想找你说说话, 伤不碍事了吗”

“不碍事了, 谢皇上挂怀。”

官员连忙应声,还待再行礼, 却已被他单手扶住手臂,托着直起身。

户部尚书谢芝,那一日护驾受伤, 将养得好了些, 便被宋执澜顺势提拔进了中书省。

朝中事务一应稳妥,宋戎留下的旧部骁勇善战,战事月余已平, 得胜的捷报就放在他的书桌上。

他才亲手誊抄了一份, 叫人往摄政王府送过去,也不知能不能叫那人亲眼见到。

想到陆璃或许正看着自己抄给他的捷报,少年天子的眼中就隐约透出些暖芒。

再晚些就是登基大典的时辰了, 宋执澜的身上是礼部新赶制出来的吉服, 旧的那一件到底没人敢烧。确认了陆璃尚在人世, 他便也不再执着,只是着人仔细收好了,偶尔便会取出来看看。

时常提醒着自己,处事绝不可过激,决断绝不可草率,那人煎熬着心血教给他的每一件事,他都会好好记在心里。

皇上说要找自己说话,却只是一言不发地一味走神。谢芝无奈浅笑,陪着他慢慢往前走,放缓声音开口。

“皇上将登基了,若是再走得远些,到时候找不到人,内侍们怕是要急得撞墙的。”

他有意将语气放得轻快,宋执澜眼里便也显出一点笑意,淡声道“那便叫他们去撞墙,整日里管着朕,还不够啰嗦的。”

“他们也都是为了皇上着想,虽说朝堂诸弊待整百废待兴,可也总要慢慢来。总是不眠不休夙夜辛劳,早晚是要支撑不住的。”

谢芝温声浅笑,缓声劝着他,见他只是沉默不语,便也不再多说,只是将话头引开“臣今日,去了一趟摄政王府。”

黑沉的眸底果然倏地亮起光芒,稍显急迫地转身,却又惦着君王威仪,稍顿片刻才道“如何,皇叔可还好么”

“不大好。”

谢芝有意顿了一顿,见着眼前的少年天子急得几乎就要发作,才继续轻笑道“我见王爷的时候,王爷才从后厨出来,脸上身上都是面粉,袖口还有烟灰,实在丝毫没有皇室威仪”

悬起的心倏地落地,宋执澜哭笑不得地重重叹了口气,无可奈何地一拂袖,唇角却已敛起些微弧度“明日叫御膳房过去几个人”

话音忽然一顿,心口便空下来。

今日就是登基大典,那人留到现在,大概也只是想要亲眼看着自己登基,然后就会离开了。

离开又有什么不好。他已很累了,这些年都独立支撑着几近倾颓的朝堂,如今已交到了自己手上,怎么就不能叫他好好去歇歇,去散散心,去看看他好不容易护下的大好河山。

用力攥紧了拳,深吸口气,长长呼出来,将最后那一点不舍遗憾也尽数驱散。

身后传来内侍急惶惶的喊声,谢芝微微挑眉,揣了袖子望着他不出声。宋执澜哑然轻笑,拂袖回身“走,回去罢。”

他是会来看着自己的,要叫他看到自己很好,叫他很放心才行。

庄重的祭礼古乐传遍整座皇城,身着吉服的少年天子登上皇位,授传国玉玺,接百官朝贺,万民拜服。

祭告宗庙社稷,焚香祭天,大赦天下。

城角,清俊身影遥遥而立,目光落在英姿勃发的年轻帝王身上,眼中终于显出欣慰释然。

身后山呼万岁,恭贺如潮。苏时转身策马,迎上身旁沉静温笃的目光,眼中掠过清朗笑意,马缰一抖,已率先朝城外走去。

宋戎哑然轻笑,忙催马赶上,紧随其后“清光,你不常出京城,可认得路”

马上之人勒缰侧身,眸光清亮,终于绽出少时般耀眼华彩“纵马而已,何必认路”

宋戎微怔,还不及反应,清亮马嘶已响在耳畔,那人策马扬鞭,马蹄清脆,矫健如飞。

乾坤琉璃色,碧宇凝清光。

豪气顿生,宋戎朗笑一声,用力一夹马腹,骏马长嘶奔腾,与他并辔而行。

何必认路,眼前俱是大好河山。

两人这一走,就在外面待了两年。

还是苏时忽然想起小皇帝大抵到了及冠的年纪,才后知后觉地拖着宋戎往回走,紧赶慢赶,堪堪在皇上寿辰那一日回了京城。

摄政王府的礼单被扣到傍晚,才终于随着源源不断的贺礼一起送了上去。

两年来,朝堂已被整顿一新。繁冗官制一应裁撤,又大力选拔青年才俊,京城比起先代愈加繁华,连行人脸上都透着由衷的富足安乐。

天色暗下来,花灯就被支了上去。

皇上过寿,按理是要支满城花灯的。人们好不容易盼着太阳最后一丝光芒落尽,夜色伊始,五彩流光便一瞬亮起。

满城灯火,举目繁华。

宋执澜依然坐在书房,翻阅着桌上的奏折,时而落下两笔,显然丝毫没有要过寿的心思。

“皇上,花灯亮起来了。”

谢芝被他扣在书房陪着,宫里清净,却能透过屋檐看到高处流光溢彩,忍不住放下手中礼单,轻声提醒一句。

才拿起另一本奏折,宋执澜瞥他一眼,不紧不慢“谢卿若是坐不住,出去绕绕也无妨。”

皇上都没出去,自己又如何敢跑出去看花灯。谢芝不无失落地轻叹口气,继续低头去看礼单,却忽然讶异“今年摄政王府怎么还送了本字帖送了就送了,做什么还要写到礼单上”

话音未落,就被皇上骤然亮起来的目光灼得一滞,迟疑抬头“皇上”

“字帖呢,怎么没送上来”

宋执澜霍然起身,夺过那份礼单,目光才落在上头的清雅笔迹上,心口便激烈地砰砰跳起来。

水色模糊了眼眶,又被他仓促抹去,生怕泪水不小心滴到礼单上,会晕开上面的墨迹。

谢芝被他吓了一跳,连忙应声出去找,不多时捧了本厚厚的手抄本回来,迟疑着递给他“皇上,这个”

宋执澜抬手就去夺,力道却又放得极小心,像是捧着什么珍宝似的屏息翻看了两页,忽然扑回去藏进桌斗,一把拖住谢芝便往外跑。

“走,陪朕去看花灯”

街上行人接踵,到处都是赏灯的百姓。白龙鱼服的年轻帝王急匆匆走在街上,不住地四处张望,显然不是在看灯,倒像是丢了什么极珍贵的东西。

谢芝追得气喘吁吁,勉强跟上他步伐“皇小心,莫要被人碰了”

宋执澜全然听不见他说话,目光焦急地扫过人群,呼吸急促,心口一时欢喜一时惶然。

那人会回来吗,会回来看自己替他实现的愿望会回来看自己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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