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闲的时间多了,她还有时间读书。
往日里在闺阁之中看的多是一些诗书,到了宫里头反倒是各色游记、小说看了不少,等到再往后一点儿,她就开始研究琴谱。
抱琴是跟着她一道入宫的,她往日在家是她身边的大丫鬟,也是金尊玉贵的娇养着的,哪里像如今她们分在景福宫的厢房里头,她跟抱琴两个人住,平日里洗衣打扫都是抱琴一个人来。
宫里头像她这样有品阶的女史一抓一大把,在后宫二十四司里头掌权的姑姑另说,寻常女史也不过份利多谢,可这多是数量够了,但品质上却只能称得上平平,同样是冬日里的菘菜,最外头的菜叶子跟菜心,差距可不是一般大小。
她们住的厢房里头没有井,要打水只能往旁边的院子去,冬日里天气寒冷,井台上又结了冰,抱琴摔了一跤,跌的满身青紫,腿也摔断了,她那时候还在慈宁宫,每日上值就负责给太皇太后读书,老太太上了年纪眼神不好,每日必听她读一卷《金刚经》,等下了值回了屋子才知道抱琴摔伤了,她进宫时候并未带太多的伤药,好在家里并不指望她的俸禄,她找了洒扫这一段红墙的小太监阿青,答应给对方做一双鞋子做报偿,请的对方替他往太医署跑一会,请个靠谱的医官来替抱琴诊治。
她原来在荣国府的时候纵然请不到最好的太医,可一般的太医见得他们家的帖子也是愿意来的,到的时候说是自己病了,他们一般也不会太在意到底是替谁诊治,可如今呢请的却是太医院里学徒,好在宫里头的小太监们多多少少都认得有师傅,他们进的宫来一辈子都出不去,联系比宫女之间要紧密上许多,有其师徒之间,关系密切的与亲生的父子也不相差了。
好在阿青刚好便认了一个老太监做师傅,替抱琴请来了大夫,看过了,留下了治伤的药,她千恩万谢送走这人,守了抱琴一夜。
也就是这个时候她才渐渐觉得自己有多天真。
宫里头的路一步一步想要往上,除了熬着资历,还要有过人的本事,上头的当权的姑姑各有所长,要么就是手头本事过硬,要么便是八面玲珑机会做人,像她这样不参加大选反而小选入宫的,不知道多少人暗地里嘲笑她。
背着人她抱着抱琴苦了好几场,可她们住的厢房隔壁都有人,连哭都只能压抑着不敢发出声音来。
太皇太后停灵的时候正好是抱琴高烧起来,她去慈宁宫里原本是想向慈宁宫的大宫女说一声,第二日她晚一会子去,却不料瞧着庄妃发疯,皇上与皇贵妃赶到,后头几分分辨了几句,庄妃一头碰死在灵前,太子、四皇子、六皇子匆匆赶到——她当时在隔壁耳房后头的灌木丛里藏着,蹲的腿都毫无知觉了却一点儿都不敢动。
等到人都散尽了,她又等了好一会子才站起身来,冬夜里寒冷,腿脚都冻僵了,她穿的又是宫人们寻常穿的软底绣鞋,在宫殿里头暖和的时候还不觉得,雪地里教雪水浸湿了,她一步步仿若惊弓之鸟回到了住处。
那一晚上的事情她就当自己全然不知道。
往日在荣国府里,纵然大伯与爹爹之间有些许龃龉,大伯总是指责老太太偏心,可到底还是寻常人家,可皇室里头不出手则已,一出手便是人命,教她不由毛骨悚然。
“我们两家是老亲,我未进宫来之前还见过你,只是你那会子年纪小,恐不记得了。”太皇太后走后,她们被关在慈宁宫里无人问津,有相熟的宫人小声议论,说指不定她们会被赶走去守皇陵——她去了不要紧,不过是了却此生,落得清静罢了,可抱琴这个样子,若是去了皇陵,缺医少药的,可不就只有死路一条——也就是在这个时候淑妃找到她,“往日便听人说你命格甚好,是生在正月初一的,如今一见,果然是端方人物。”
“娘娘谬赞了。”元春浅浅一笑,只觉得心头一阵一阵的发寒,宫里头的姐妹情有真挚的,可更多的却是反目成仇的,远的不说就说近的,翊坤宫里宜妃与郭贵人是一双姐妹花,姐姐颇得皇上宠爱,妹妹呢,这么多年膝下就一个六公主,若是换做是刚进宫的时候淑妃来找她她或许就相信她了,可到了如今,她在宫里看过了最残酷最狰狞的一面,自然不敢轻易相信淑妃的话。
至于命格贵重,宫里头入得宫来的娘娘有几个敢说生得生辰不好的淑妃这话要是传出去,只怕满宫里上上下下大部分女人都恨不得吃了自己。
作者有话要说: 嗯,后宫里的百样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