婴儿手臂粗短的烛火被风吹得断断续续,每次都在将要熄灭的时候顽强地挺过来,空气中湿气越来越重,青石地板上的寒气透了上来,冷的人膝盖刺疼。
“今日没有救火的人,都脱下这身官袍回吏部待命,大英律法若是容得下你们,便当吸取教训,往后各自珍重。”良久,一直沉默的盛潜开口说道,短短几个时辰,精气神都苍老了一些,他垂下布满层层叠加的眼皮,语气平静地说着。
只是底下的人却没有这般平静。人是具有跟风性的,只要有人不往前冲,便会有人跟着他束手而立,就像滚雪球一样,这些人越来越多。这次大火便是这样,有人畏惧却步不前,只会带动会别人学着这般模样,不愿上前,久而久之,人数竟然超过半数,其中还有两位侍郎。
“刑部会空的。”有人不可置信的喃喃自语。不敢置信盛潜竟敢做出这样的决定。
“刑部如何会空,圣人三年大选揽天下英才,光是进士便有两百人,吏部每年参加宏词、拔萃两科进士更是浩瀚如烟海。翰林院舍人人才济济,多年打磨便是等待一个机会,这个机会他们求而不得,你们却弃之如履。”
谁也没想到一向温和有礼的顾明朝言辞犀利起来如此让人招架不住,一时间,人人面色各异。
有人不服气,脸色涨红,只是还未说话,便听谢书华补充道:“吏部选官标准有四:“一曰身,体貌丰伟;二曰言,言辞辩正;三曰书,书法道美;四曰制,文理优长。你们只学皮毛未学其精华,当真是辜负吏部一片苦心。”
“敢问谢侍郎,何为皮毛,何为精华”有人质问道。
谢书华冷冷一笑不再说话,哪怕衣衫褴褛,依旧保持平日里高傲模样,不再说话。
顾明朝垂下眼解释道:“仁义律法,所有选官校考前都会分发两册黄皮书,一为论语,一为大英官律,想必各位因为不考核都不会细细研读。”
“那又如何”
“选官标准皆出于此,为官准则更是如此。为官之意在于明法,本理德义四字皆沾,黄色本为警醒之意,却被你们抛之脑后,今日竟敢大言不惭询问为何。”
顾明朝苍白的脸上,浓密乌黑的睫毛在烛火下拉出浅淡的阴影,他唇色惨白,扑火早就耗费了他大量体力,只是他脑海中绷着一根弦,那根弦上是卫队长赵源的脸。
那张脸年轻端正,带着无畏的勇气。他明知道事情有异,却没有提醒一句,导致羽林军三十人葬身火海,这件事像一根针,一直磨研着他的神经,让他在疼痛中清醒。
他愤怒不甘,又带着隐隐的无力。他脑海中时不时想起十三年前祖父临走前的场景,祖父明知此去尸骨覆边疆,依旧一如既往不曾回头的勇气,而他无能为力只能看着那点盔甲消失在光晕中。
“罢了,自行去吧。”盛潜打断底下的抽泣声。陈侍郎双眼通红,双唇不停颤抖,最终只是重重对着大殿的牌位磕了一个响头,随即起身第一个离去。
不停有人离开,原本密密麻麻的刑部大殿空了一半,风一吹,穿过缝隙的空格,擦着众人的衣角堂而皇之地穿堂而过,跪在地上众人不由打了个寒颤。
“未奋力救火者,停薪一年,去羽林军军营受罚,一切按军律。”盛潜一夜之间似乎老了许多,他平日里精气神十足,今日在烛火下却是显出暮气沉沉的老相。
刚才事情之后,再也没有人敢多话,毕竟与被发还吏部的人相比而言,他们至少还保留着最后一丝体面,十年苦读,为的不就是一官半职,如今官身犹在,皮肉之苦又算得了什么。
大堂上的人更加少了,只剩下三十几人,侍郎只剩下四位,竟然去其一半,剩下之人皆衣着破破烂烂,神情凝重。
“立官先立心,恻隐之心,羞恶之心,恭敬之心,是非之心,人皆应有之。望余下同僚皆知。”盛潜对着大殿的牌子,磕了一个头后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
顾明朝伸手扶住他,盛潜拍了拍他的手,笑了笑:“是个好孩子,你祖父说得对,明朝之光,自清晨而起,知兴万物,晓辩是非。此事不必自责,后续还请顾侍郎多多担待了。”
这把火不仅烧伤了刑部大大小小的官吏,甚至蔓延到整个大英朝堂。圣人大怒,光天化日,刑部大牢竟有人放火,刑部毫无措施导致如今民心惶惶。责令盛尚书闭门思过,八位侍郎全部停职,千秋公主入住刑部亲自办案,太子监督,大理寺核查,务必要把歹人抓到以平民怨。
原本只是一个小小的京兆府尹逼人为妾的案子,牵扯出无数人,无数人纷纷落马,关入死牢。长安城全城戒备,左右金吾卫日夜巡视长安城,左右威卫彻底搜查各大场所,务必要找出消失的被拐卖人口。
时于归浩浩荡荡地带着太子左右卫率入住刑部,长乐寺一案与此案并案,源源不断的资料被送到她案桌上,她喝着茶时不时抬头看向门口。
直到拱门拐角处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这才眯了眯眼。
“你可终于来了,也不枉费盛尚书演了这么一出戏。”
作者有话要说: 留留言,唠唠嗑……话痨太太(大大),在线陪聊,说起来,我今天被妈妈拉去体验民生,去种地了,腰酸背痛,把我打算爆更的心思都晒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