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太傅一愣,又忍不住笑了笑,时于归的年纪对他来说太小了,比他最宠爱的孙女安柳柳还要小上几个月,相比较安柳柳的成熟稳重,从不惹是生非,倒是时于归在他面前跟个小孩一样。
他第一次见她还是那年刚被任命为太子太傅的时候,四岁的时于归贴着太子殿下的腿,颠颠撞撞地跟了进来,大眼睛圆滚滚的,奶声奶气地说道:“你就是哥哥的老师吗那你不可以打哥哥哦。不然我超级凶的。”她举了举圆嘟嘟的胳膊,仰着头看着安泽,含糊不清地威胁道。
那天真无邪的模样安泽至今都记在脑海里,他的两个孩子怕他,连带着几个孙子孙女也畏惧他,他还是第一次被一个小奶娃这么裸地威胁了,明明连牙都没长齐的人,倒是护短得紧。
“那你为什么现在还不写,还有一个时辰呢。”安太傅劝道。
时于归生无可恋,一脸郁闷。
“山穷水尽疑无路,只是当时已惘然。”
安泽被她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逗笑,笑过后板着脸,用教鞭点了点案桌,严肃地说道:“胡说八道,还不赶紧写点,免得圣人动怒。”
时于归唉声叹气地沾了沾墨,一脸痛苦地开始瞎写。
“不知太傅觉得我写得如何。”刚刚看完顾静兰的安师夸了她几句,便听到寂静的大殿内,谢凤云矜持的声音响起。
顾静兰神情不变,只对安师道了谢便低头做自己的事情。同样为人骄纵,时于归的性格明显更加对顾静兰的胃口,谢凤云带着世家贵女特有的骄傲,哪怕掩盖得很好,也能感觉出她对所有人的不屑,这种感觉在面对顾静兰和柳文荷身上时更为明显。
时于归放下笔,啧了一声,慢吞吞开口说道:“其为先,后为次,急什么,还有我呢”
她随手把写好的策论放在安师面前,可怜兮兮地看着安师,那字行云流水,一看便是随便写得,连篇幅都格外得短,倒是安泽依旧认真拿起来仔细看着。
安泽越看越高兴,今日考题不过是他观这几日前朝动荡才出口的句子,经过改良既可写父兄也可写朝堂,从小事可入手,国事上更是立意深远,没想到千秋公主竟然明白了那日他不过随口一说后的深意,心中不由大感欣慰。
“欲禁其贪而不先有以养其廉,恐亦类于救火扬沸之为耳,公主从禁贪角度入手,的确刁钻,却也不失为公主所理解的治国赤子,只是写得精简,公主不妨再仔细补充一点。”
时于归本就随便写的,刚见谢凤云态度嚣张才拦下安师,没想到安师一点都生气被当了挡箭牌,她不好意思地接过纸。
安师点点头,慈祥地看着时于归,笑说道:“公主雄才大略不输男子,当真是大英之幸。”
时于归就像是偷拿人家被抓后,那人还追着给她塞糖,心中尤为羞赧,挥了挥手,闷着声音说道:“安师还是赶紧去看谢娘子的吧。”
谢凤云早就迫不及待,在她看来时于归能得这样的夸奖都是身份使然,谁不知道她读书的时候经常被师傅告状,次次不安分,多亏了太子和圣人才不被宣扬出去。
“联多族、养民力、化顽梗,谢娘子此篇立意高远,只是要详细写出具体做法才好,国策最忌泛泛,不如谢娘子再多多思考。”
安师不过是从策论中提出具体的意见,谢凤云却像是被人打了个巴掌一样,脸颊顿时红了起来。
她本就不擅长写策论,尤其是国策,但昨日写的时候,父亲突然前来考校功课,看到这个题目便细细分析给她。她信心满满没想到竟然还比不上时于归随便写得几句,一时间脸上的表情都端不住,露出愤怒嫉妒的神情。
“难道‘求真才、革官弊’不算具体吗”她咬着唇质问道。
安泽也不恼,只是笑着说道:“那谢娘子打算如何求,如何革,但从求真才上面不知谢娘子可知如今民间有这一句话:‘细书为工,累牍为富’,读书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如谢家之流,才能是父兄之所教、诏师友之所讲,寒门子弟如何能如此。”
这话说得简单而犀利,谢凤云脸上青红交加,但她想了想,低声认错:“安师说得对,是我狭隘了。”
“安师治世良才果然是大英之福。”门口传来一阵赞扬声,原来不知何时惠安帝站在门口,他听到安泽的话露出高兴的神情。
安泽能被尊称为三师之首不是没有道理的,只是他为人低调,但朝中肱骨都知道,圣人很多事情都会咨询他的意见。
“你便是谢家幼女,年纪轻轻能写出如此也属难得。”惠安帝进入凤仪殿,对着谢凤云和蔼地说道,殿内三人原本都听安师的话入了神,谁也没发现圣人出现在门口,这时纷纷起身行礼拜下。
惠安帝拿起安泽手上谢凤云的策论仔细看着,只是他原本高兴的脸笑容突然一僵,但是很快又恢复原状,捏着纸,低头仔细打量着下跪的谢凤云,见她穿着绯红大袖服,熏着蔷薇露,眼底闪过一丝怀念,复又笑道:“起来吧,我看此论言辞犀利,可不简单,可是你一人想出。”
谢凤云红着脸,低下头,轻声应道。
一直站在圣人边上的时于归注意到这话一出,圣人脸上的笑似乎淡了几分,眉心一挑,知道这是父皇不高兴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