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还淅淅沥沥的下着雨, 到晌午天却突然放晴了，现在地上积了薄薄的雨水，堪堪能没到少女绣鞋鞋梆一半的位置, 空气里还残存着冷意。
看着面前突然放大的俊脸，于虞实打实的愣住了，不知道哪根儿筋搭错了, 下意识的往后退了一步。
不过也能理解，本能嘛，人感到诧异会往后退是在正常不过了, 毕竟，眼前人的行为举止完全超出于虞的想象。
可就是因为她退了这小半步, 张先生专注的眼神倏地失落了起来, 紧抿的唇角和微微下垂的眼睑，简直可以说是委屈了, 活像是话本子里被心上人辜负了的痴情郎君。
人家张先生平日待你这么好, 现下又帮你解决了心头事, 忙到这时候连晌饭都没吃上。想让你帮着擦个汗你都不乐意，还往后退，这不是过河拆桥嘛——其实是没有人这么说于虞，但架不住她被自个儿良心谴责的羞红了脸。
她屈起食指顶着素蓝的帕子，认认真真仔仔细细的把男人面上的汗珠都擦干了, 男人乌黑的长睫也没落下，食指中指并在一块儿轻轻捻了下。
张先生瞌着眼配合她手上动作，于虞这才发现, 他闭上眼时，上眼睑是一道轻微下弯的弧度，招眼极了。
帕子上被汗湿了，中间是显眼的一小块深色的汗渍，小姑娘低头抖擞了下手里的帕子，正准备系回腰间，结果手不等往下放的，就连带着帕子被人握在了手里。
她一只柔夷攥成拳统共能有多大，男人手掌又大，长指并拢像是攥着什么小孩儿耍的玩意似得，毫不费力的合在掌心。
于虞讷讷的抬起头，张先生维持着躬腰的动作没有变，从她的角度看过去，男子双眸被长睫挡住了，看不分明情绪。
张休复见于虞老老实实不把手往回收了，就低着头心无旁骛的给小姑娘揉捏发红发烫的指腹和虎口。
他们方才在院子里帮刘叔他们搬东西来着，小姑娘勤快得很，上赶着帮忙拦都拦不住。
张休复贯来细心，小姑娘给他擦汗时就看到了她被磨得发红的指腹，见眼前人一脸拘谨，嘴角勾起个不明显的弧度，轻笑道：“礼尚往来。”
礼尚往来……好像是说的过去的，于虞悄悄探出一截柔软的舌尖舔舔发干的红唇，她刚打算问点什么，却被这一句话打消了念头。
张休复原先是没有多想什么的，可揉着揉着就不是这么回事儿了，小姑娘的肌肤又细又滑，肤如凝脂说的就是这个吧，他脑海里突得冒出这个念头。
男子已然站直了，却没有把掌心握着的小手放下。
于虞指尖是淡淡的胭脂红，嫩如春葱，大拇指指腹顽固的抵在手心勉力压着帕子。
张休复掀眼一看，眼前少女唇角弯弯笑吟吟的望着他，点漆双眸里水光潋滟，直直看进他心里去，神秀般的瞳眸映出两个小小的人影，是他。
张休复被看得心旌摇曳，他伸出另一只手把帕子从于虞手里“解救”了出来。
于虞本来也就堪堪压住了素帕一角，男人握着帕子露出来的大半轻轻一拽，细滑的手帕就顺着她指尖滑了出去，留都留不住。
大约是氛围正好的缘故，不过是拿个帕子而已，于虞却觉得这举动平白多了分旖旎的意味。
她指尖一蜷，垂下眼想要手抽出来，还没来得及动呢，男人修长的手指就顺势别进她指缝里，细细密密的靠起来手指指节往上的小半个手背，都被张休复指腹摩挲着。
于虞小心翼翼的抬头看张先生一眼，这也是“礼尚往来”吗不太像啊……那她可真是赚大了。
张休复要是知道，因为他随口哄人说的四个字，硬生生把自己“人生大事”往后拖了一个时辰，能气到呕血。
这厢，张休复觉得自个儿占了大便宜，他强撑着一脸正色，故作镇定的开口问道：“鱼鱼，要不要…陪我去吃饭”
于虞也没脸看两人交握的手，红着脸低着头抬脚就走，这下换了张休复落后他半步亦步亦趋的跟着。
“要去，先生还答应过请我去聚景楼吃饭呢。”
“你晌午没吃饭”吃多了容易积食，张休复不放心的问了一句。
“……”她正在想念聚景楼的清蒸鲥鱼，想的口舌生津，听到这话一时不妨咬住了舌头，结结实实的一下，疼得她差点跳脚，舌尖抵着上颚能直接嗅到淡淡的血腥气，要不是张休复在这儿她都要开始呲牙咧嘴了。
于虞小声道：“没吃。”
说完还皱着秀气的小鼻子，半张着嘴轻轻“咝”了两下，凉气灌进去，舌尖上的疼感就轻多了，至少忍得了。
“嗯为什么不吃饭”张休复追问了一句，余光瞥见身侧小姑娘的表情：“怎么了不舒服”
“……”这么多问题让她回答哪个，于虞避重就轻道：“咬着舌头了…一不小心……”
她下意识想把晌午饭的问题略过去。
话音刚落，身侧的男子就停住了脚步，下一瞬，自己下巴就落在了男人掌心，温热的触感惊得小姑娘怔住了，反应过来自己还不雅的半张着嘴，赶紧闭上了嘴，唇角抿得紧紧的。
于虞是想往后退来着，可手被人家握着啊，张先生今日怎么这么奇怪……先前瞧着神色恹恹的，现下又老是“动手动脚”的……
“让我看看。”
于虞抿着嘴不肯说话，拨浪鼓似得摇头，摇了没两下，掌着她下颌的大手明显加了两份力度，男人温热的指腹紧紧贴在她两腮的牙关口，眉头已然蹙了起来。
“让我看一下好不好……”张休复一边轻声劝哄道，一边又焦急的不得了，担心小姑娘咬伤舌头，指腹微微用力摁在于虞两腮上，紧抿着的唇瓣顺着他的力道松开了。
他俯低了身子去看，果然，小姑娘舌尖上有抹偏深的血色，被咬的地方已经鼓起了个小点，不过还好，伤得不算厉害。
被掐着腮的于虞;“……”我要是说不好还来得及嘛
张休复松开手，少女脸颊上落下了个浅红的指印。
他轻叹口气:“还好，没什么事儿…”
本来就没什么事儿，张先生干嘛这么紧张，于虞腹诽道。
她一时不知道该接什么话，小声说了句：“我就是方才想清蒸鲥鱼想的……”话末停住了，这话说得实在太蠢，想吃的馋到咬了舌头
于虞揪着袖角，补充道：“其实……也没有很想。”
……
好像更蠢了。</p>
“不想最好。”张休复眉尾稍提，看出她的口不由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