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二太太沉默许久。屋里死寂一般,落针可闻。
窗外,阳光正好,可这窗格紧闭着,屋里半昏半暗,压抑得人喘不过起。
许久,他听见一个含笑的声音自窗下传来。
“二婶,侯爷听说崔将军入了城,特遣我过来问问,中午可能留下陪侯爷一块儿吃酒?”
帘子一掀,走进来个含笑的妇人,肌肤白嫩,身段丰饶,扶着小婢的手,盈盈立在那儿。
是嘉毅侯夫人丰氏。
侯爷为助他,不惜叫刚出月子不久的侯夫人来替他说情?
崔宁大为惭愧,朝来人行了礼。
安二太太不好端着架子,无奈应承了几句。
这事情就在安二太太不大痛快的一声“起来说话”中,有了转机。
后窗下头,安潇潇把耳朵紧紧贴在窗格上,偷听屋里的对话。
她心缩成一团,多怕她娘不顾她心意,非要给崔宁难堪。
分明是两情相悦的人,若是生生给拆散开,她这辈子,还活得有什么意思?
好在,她娘终是选择了她所爱的。
同意了他们的婚事。
安潇潇不知怎地,却只觉得委屈心酸。
她等了太久太久了。一开始是拼命的掩饰自己的小心思,忍着羞意去试探接近喜欢的人。
后来是终于知道了他的心意,却被母亲禁锢着不能与他在一起。
这一路走来,太不容易了。太痛苦了。
她整日的笑着,却不知在心底流下了多少眼泪。
好在,终于拨开云雾见了天明。
她靠在墙壁上,将自己膝头抱着,又哭又笑,像个孩子……
因着国丧,婚事只能定在次年。
他与她只能再次分别。他回京赴任,她在盛城安府待嫁。一年内,只用书信聊解相思。
她多怕他的感情变淡了,京城那么多的诱惑,他如今势头正劲,会不会遇上更好更可爱的姑娘?
她却不知,这些日子对崔宁来说,何尝不是苦熬?
他几回外出公干,特意绕道盛城,在墙外偷偷的远远看她以慰相思。不敢上前和她说话,更不敢靠近她。怕一靠近,就再也忍受不住这样的异地煎熬。
在两人各自的不易中,一年时间终于度过。
她被接去京城嘉毅侯府,在那里出阁。
崔宁骑着高头大马,带着铁甲锃亮、胸前结了红绸的整齐骑队,绕城一圈,至嘉毅侯府门外迎娶她。
婚礼盛大。
嘉毅侯最亲近的妹妹出嫁,排场不下于亲王嫁女。
她头上遮着红绸,耳边尽是鼓乐喧闹之声,被繁文缛节折腾得筋疲力竭,与各色贺喜的人往来周旋。可她甘之如饴,今天,她终于能光明正大的和他在一起。
两人正式结成夫妇,这世上再也没人能将他们分开。
少时就为之芳心暗许的那个啰嗦多话的“崔领卫”,从今而后,将只是她一人的“护花使”。
夜色沉沉,大红灯笼照亮了半边天。
她心中焦急地坐在大红色帷幔低垂的床前等着他来掀盖头。
心跳砰砰砰,砰砰砰,像鼓点一样疯狂的敲着胸腔。
他终于来了。踏着月色,携着酒气,眉开眼笑,晃晃悠悠地朝房里走。
喜娘笑着迎新郎官进门,说尽吉祥话,讨要丰厚的利是。
崔宁立在她前头五步之遥,心里突然有些怕。
不知道自己待会儿掀了盖头,第一句话该说些什么。
喜娘笑着推他过去,将秤杆递到他手上。
他指尖颤颤的伸出手去,还没来得及掀盖头,就听外头一个急切的声音道“崔宁,侯爷有事急传。”
面前羞答答的新娘子霍地掀去了头上的红绸,花容失色地道“我哥这是要干什么?”
四目相对,两人都怔住了。
太久的分别,太浓的相思,太不容易才得来的婚事,一时之间,百感交集。
她早已落了泪。他眼眶涩痛,掩饰地笑笑“侯爷急传,定有重要军情,我去去就来。”
转身快步朝外走。身后新娘子哑着声音喊他“崔宁!”
他转过身,强挤出一抹笑来“等我,潇潇。”
他第一次直呼她闺名。安潇潇哭得像个傻子。她跺着脚“你告诉兄长,若不是火烧眉毛的大事,我非生他的气不可!”
事实上,崔宁比她还生气。
快步冲入侯府,他穿着一身大红喜服立在嘉毅侯书房。
嘉毅侯他老人家手捧一册兵书,眼都未抬地道“唔,本侯突然想起,安锦杰如今在本侯手底下不合适,明儿调去你身边做个亲卫吧,你看如何?”
崔宁心里猛跳,一句粗口险些就爆了出来。
敢情洞房花烛夜您老急巴巴地将我从美娇妻身边喊过来,就为了这么一个无关紧要的事儿?
安锦南察觉他神色不虞,当即面色一沉,抬起头来,“崔宁,对本侯的安排,你有异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