具体是谁做的, 还需要进一步讨论, 容月和天阳让云野再想想, 先去换皮毛了。
鸣山听到下属的汇报,颇为好奇地看向来人, 随即热情地迎上去:“原来是你们,谢谢你们部落派人送宝杏回来!”
容月客气地笑笑:“鸣山首领客气了,我们今天来也是有事想拜托你。”
“哦”鸣山首领道:“想要什么尽管说, 你们部落在我这里有优待!”
“那我不绕弯了, 我们想跟你们换些皮毛。”
鸣山颇为意外:“只是换皮毛送你们一些也可以……”
“不用, ”容月脸上带笑, 态度却很坚定:“本来是要直接零散着换的, 可惜我们来晚了, 大部分皮毛已经被你们部落换走, 才不得不来打扰你。”
“那你们要多少皮毛”鸣山来了兴趣。
“大约两百张大的。”
“这么多!”鸣山语调都变了:“你们要这么多皮毛做什么又打算拿多少肉干来换”
“部落比较新, 储备少, 才要得多些。至于肉干,该给多少给多少。”
鸣山渐渐收敛了装出来的热情洋溢, 重新评估了这个新建小部落的实力。
绝对不弱。
至少, 他们拥有绝对的强者。
野外处处有危机, 蛮荒捕猎并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每次狩猎队出去, 都要面临着各种各样的意外危险。
减员,伤残,空手而归……
即便鸣山的盐部不以狩猎为主要生存物资获取方式, 他也不是没见过世面的人,知道外面部落,尤其是小部落的生存之艰难。
为什么捻子和肉干可以成为通用货币因为缺吃的,很缺。
人一天不吃就会饿,几天不吃就会死,食物永远是优先于其他任何东西的硬性保障。
可小小的星月部落,随手就能拿几千条肉干出来,换取冬季保暖用的皮毛,这代表他们部落食物充足,充足到没有什么可担心的。
可怕的实力啊。
鸣山的确不缺这点皮毛,但是放任这样的部落壮大下去,真的好吗
短暂的迟疑后,鸣山又挫败地知道,就算不想放任,他也没有任何立场和手段阻止别人的发展。
宝杏和宝地两个孩子都对这个部落赞赏有加,部落建立不到半年的时间,他们就在融雪谷打响了名声,现在走到哪儿都有人谈论这个部落。未来只会更加的光辉。
盐部不是个擅长战斗的部落,这点鸣山也知道,所以他不仅不能打压对方,反而要跟他们搞好关系。
做了决定,鸣山虽然心里仍不是滋味,却还是强撑着笑容说:“不要见外了,让我们部落带你去看货。两百张不一定有,一百肯定可以。”
他回头喊:“阿虎!……你来带天阳首领和月祭祀去看看皮毛。”
趁着两人转身,鸣山拉下脸,没想到那个月祭祀突然回头,他心里一惊,又重新挂上笑容:“怎么了”
容月意味深长地问:“鸣山首领,是否很久都没有为部落做过天听了”
鸣山怔住:“为什么这么说。”
容月神秘地笑了笑,笑得鸣山心里七上八下……他怎么知道的!
部落的大祭祀,也就是他的正式妻子,近来身体不好,已经有半年没有为部落做过天听预测吉凶了。
但盐部顺风顺水多年,他早已习惯了平常的结果,妻子病后也没有立刻找接班的祭祀……月怎么突然这么问,难道他看出盐部将有大灾
可光用眼睛看,怎么可能看得出灾不灾的,要知道,祭祀使用天听之力可是需要做复杂的准备,进行严谨的仪式的!
容月随口胡诌搅乱了鸣山的心情,他越恐慌,随口坑了他一把的容月越高兴。
为了止住大笑的冲动,他伸手拧了一把天阳的胳膊。
天阳:“……”
阿虎是个清秀的年轻人,性子有些怯弱,早上才被鸣山骂过,尽管骂完以后鸣山对他的态度一如往昔,可短时间内他还是很恐惧,生怕再出一点错。
于是给容月他们点数量的时间就变得格外的漫长。
阿虎并没有带他们去盐部的营地,而是让人把皮毛运过来,再一张张清点。让天阳在那里等着,容月在周围晃了两圈。
这一晃,就看见了宝树。
说起来,他不是第一次见宝树了,这个年轻人和他哥哥有点像,又不太像。
宝地沉稳有余,锐意不足;宝杏娇憨,却有蛮横的一面。而若要给一个词给宝树,那容月会选择“自信”。这是个好词,可一旦过头,也容易变成自负。
而且几次看来,宝树有时缺乏耐心,喜欢对人大吼大叫,这点很不讨容月的喜欢。
但不可否认的是,他比宝地更加积极,几次部落内的事务,容月看到都是他在处理。
这会儿也不例外。
换盐点似乎发生了一点纠纷,而宝树闻讯赶来,正在调解。
“我已经说了很多遍了,我们部落只收肉干,捻子,皮毛和石炭。别的东西一概不收,你再求也没有用!”
“可是我们,实在卖不出去了……这是上好的蜂蜡,往年都能换到肉干,今年我们来晚了,换不到了……”
“那是你们的事情!”宝树耐心即将告罄:“我们部落的蜂蜡也够用了,真的不行!”
容月藏在人群中观察。
那是几个穿着破破烂烂的青壮年,几乎身上都带血,一身的疲惫。应该是刚刚赶到融雪谷不久,显然路上运气不好,遭遇了野兽的袭击。
与宝树对话的青年一头刺毛短发,兽皮都被勾得一道道,快要遮盖不住身体,大腿上一道长长的伤口露出来,还在渗血。
这种伤口处理不好,很容易感染发炎,在这里是有生命危险的。
容月本能地有点看不下去,皱眉盯着他们。
突然,那短毛青年扑通一声跪下了。
“求求你们!给我们换一点盐吧!我们部落老小已经断盐两个月了,死了好几个人……如果这次换不到盐,明年一整年都……少换些也行,我们带的蜂蜡本来可以换五袋,你们给我四袋……不,三袋也行!”
“求求你们!求求你们了!”其他人也跟着跪下,做伏倒状,有人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蜂蜡不是最要紧的物资,主要用来保养木质工具,在冬季实用性不足。许多部落会换一点必要的,不会多换。
这个部落如果第一天就到,想必不会有现在的困境,然而这已经是第三天了。
宝树面露犹豫。
不是心肠硬到底的人,很难抵挡这样凄惨的祈求,但宝树的立场是盐部,他有他的规矩要遵守,这种时候,端看怎么选择。
“虽然我们真的不需要蜂蜡了,但……”
宝树烦躁地跺了跺脚,似乎要松口了,却听有人插嘴道:“什么人敢威胁我们宝树大人!”
“阿卫。”宝树脸色缓和:“你说说看。”
“宝树大人,这种小事怎么能麻烦你,你是要管理部落的人。”阿卫夸张地说:“为一个人破例,就要为无数人破例,我们盐部这么大,怎么能随便改规矩”
他转头冷酷道:“你们也别跪了,盐部不是你们那些小部落,找别人想办法去吧!”
短毛青年没想到事情急转直下,他哀恸道:“我们实在没办法……”
“那也别找宝树大人,他没时间管你们这种小事!走吧走吧——”
阿卫在部落里似乎颇有话语权,闻言不少人站出来,将短发青年一行推离了盐部的范围。
“宝树大人,辛苦了,你这样的地位,以后不要亲自应付那些人了。”阿卫笑道。
宝树可有可无地嗯了一声。
容月悄悄看完全程,回到了天阳等皮毛的地方。
“看到什么了”天阳问:“你好像不太高兴。”
容月心情复杂:“没什么,我只是感慨,无论到哪儿都有马屁精。”
他把事情说了说,又道:“等会儿把皮毛搬回去,我去看看那些人。能帮就帮一下。”
“可以,但要小心那个阿卫。”天阳道。
容月奇怪:“怎么说”
“他不是个好人。”
阿卫长相颇为憨厚,就连容月,第一眼看到的反应都是“老实人”,不留神很容易被骗过去。
天阳本来就不以貌取人,这会儿听了容月的叙述,觉得阿卫更加可疑。
“宝树和宝地曾经在擂台约战,谁胜便是‘部落第一勇士’,这说明两人都想要首领之位。”天阳解释:“云野跟宝树关系一般,或许他更喜欢宝地,暂定云野是宝地的支持者。那阿卫显然就是宝树的支持者。”
“阿卫是物资的看守,动动手脚把前天的物资归到昨天的里面,不是难事,难保云野的事情不是他在其中动手脚。”
天阳分析得很清楚,容月赞赏道:“跟你一比,鸣山像个白痴。”
天阳:“……”并不是很想和鸣山比。
猜测只是猜测,没有证据一切都白搭。
恰巧这时云野过来,容月便不急着去找那群可怜人,转而问道:“想好了吗”
云野心情复杂:“我想了想,也许是因为我与宝树的关系不如与宝杏宝地的好。但……宝树那孩子肯定不会害我的,这点我可以肯定。”
容月不了解宝树,随手打开一袋灯影牛肉丝递给云野让他尝尝,自己也叼了两根:“没关系,这是你的事,以你的判断为准。”
“……谢谢你。”云野低声道:“我打算先找阿卫问一问。”
他说着,将牛肉丝往嘴里一放,登时眼睛一亮:“好好吃!”
容月笑笑:“问了以后你打算怎么办就算你有猜测,说服鸣山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
“无所谓了……”云野摇摇头:“我跟他说了,就算尽到自己的责任,随他信不信。对了月祭祀,万一他不放我走,我该怎么办”
“放心吧!”容月掂了掂手里的袋子,笑道:“我自有办法,你挑个大家都在的好时机就行了。”
云野定了定神,下决心道:“好!”
云野找到阿卫时,对方正围着火堆煮肉汤吃。
今天阿卫没有留在营地看守,而是和不少人在外闲逛。刚刚帮宝树赶走了那群饿死鬼,阿卫得到了宝树的赞赏,肉汤喝得高高兴兴。
刚和同伴吹着牛,有人捣捣他:“阿卫,云野找你。”
阿卫一怔:“他找我干嘛”虽然这么说,阿卫仍站起来,向着站在不远处的云野走过去。
云野是祭祀,自觉醒后就不再长高,和长年做力气活儿的阿卫相比,单薄矮小。
但他在部落中的地位远远比阿卫高。阿卫充其量是个看守,虽然名字能被鸣山记住,到底不如云野的情谊深厚,是个可以随时被别人替换的存在。
他也知道自己的地位,因此从不在鸣山面前作妖,而是把发展的目光投向了下一代上。
宝树就是他选择的对象。
阿卫憨厚笑道:“云野大人,找我有事”
云野冷淡:“别装了。物资的事情,是你在陷害我吧。”
“怎么可能”阿卫瞪大眼睛:“云野大人,我就是有八百个胆子也不敢做那样的事啊。”
“哪样的事”
“……呵呵,”阿卫愣了两秒又笑了:“我怎么知道是哪样的事。”
阿卫的表情不太自然,辩解道:“看守又不止我一个,没有人发现有动静,东西没被偷是事实。你承认自己错了有那么难吗”
云野:“……”
“你要说什么找首领说去,跟我说你没犯错,我相信你又能怎么样”
这话戳到了云野的死穴上,也让他瞬间醒悟。
这件事和阿卫绝对脱不了干系,因为他很清楚云野在意什么。云野最在意的,是鸣山的信任。
而且阿卫以前对他可不是这样的态度!
云野不再与他对话,而是又找到了昨天的看守,再三确认他们是否有人注意到异常。
可惜,没有人回应,大家懒散地坐着,姿势里透着漫不经心。
这些都是部落里身强体壮的战士,因为战斗力强,能做到好工作,平日里就算挖矿也比别人有优待。云野万万没想到,他们会如此敷衍。
就在他失望地准备离开时,帮忙清点皮毛的阿虎回来了。
“师父!”他叫住了云野。
云野习惯性地微笑,温柔问他:“怎么了鸣山没有为难你吧。”
阿虎红着眼睛,喏喏道:“师父,我们那天真的算错了吗”
“没有。”云野肯定地说:“我以为我已经说得很明白了,你怎么还这么问”
“因为,他们都说我错了……说着说着,我自己都快信了……”阿虎委屈地说:“师父,我该怎么办”
阿虎有属于他们年轻人的交际圈,云野闻言心酸地说:“我也不知道。”
毕竟云野和阿虎没有受到什么实质性的惩罚,如果他们不在意,那么事情早就过去了。
可人心的伤害也一样让人疼痛。
事情看似走入了死局,云野怀着那一点不甘心,又去找了更多的人问这两天晚上有没有动静。答案全都是没有。
心灰意冷。
正午的阳光照在身上,却感受不到暖意。云野站在风中,遥遥看着盐部忙碌的人群,自嘲一笑。
就这样吧,他已经挣扎过了。
他转身,忽然见一个眼熟的年轻守卫,正满脸忐忑地看着他。
“云野大人……我有话要跟你说……”
交易已经进入了尾声,忙碌的盐部也闲了下来。
鸣山正自信满满地巡查着自己部落的摊位,看着“丰收”的景象,心里十分满足。
肉干的保存期限约为半年多,今年冬天的食物不用发愁了。
有人来报告:“鸣山大人!刚刚的两百条皮毛换完了,星月部落的肉干已经清点完毕,他们的人要来谢谢你。”
鸣山眉头舒展:“快让他们来,好好招待!”
这可是一宗大交易,鸣山十分满意,之前那种隐隐的嫉妒也被获得肉干的喜悦冲淡了。
盐部此时人群聚集,容月和天阳大步走来,俊美得亮眼,凡经过之处没有人不看他们。
“鸣山首领。”这次天阳在前,以首领之间的礼节相互问候。
天阳道:“你帮了我们一个大忙,我们也有礼物想要送给你。”
“噢”鸣山大笑:“是什么,我可真好奇!”
天阳道:“你可能不知道,月祭祀的天听之力十分强大,为我们部落做过无数次有效的预言,这才使我们部落短时间内发展得这么好。”
容月跟着笑,天阳继续,背台词似的说:“这次他隐隐有预感,你们部落将有变故,为此他想送你一次天听的机会。”
鸣山脸上忽青忽白,一时不知道该感谢好还是该叱骂好。
这到底是真的,还是在咒他们!
可星月部落啊……这么短的时间内做出这样的规模,那个月祭祀又常常领先首领做决定,万一是真的呢
“只是,”天阳话锋一转:“月祭祀的天听,形式有特别的要求,这些都是神的旨意。”
“怎么个特别法”鸣山问。
容月:“我感觉你们中有人会给部落带来灾难,有人则不能承受部落的气运。”
用词很怪的,鸣山听得不是很懂,但能明白大概的意思。
只是听起来……怎么这么奇怪好像带着什么目的似的。
他忽然想起什么,转头看向一边——云野一脸冷漠,站在他的侧面的人群里,目光不复往日的仰慕和依恋。
鸣山心中一慌,好像有什么脱离了他的掌控。
容月说的话令盐部居民哗然一片,他们非常好奇,窃窃私语地猜测哪个是他们部落的灾星,同时期待地看向首领。
鸣山知道,自己骑虎难下,必须得答应了。
星月部落冠冕堂皇地“外交”,话语间一片好意,作为别人眼里更强大的部落,他应该展现出足够的包容,热情接受对方的“赠与”。
鸣山难受极了,他不是个迟钝的人,当然知道自己上套了。
这是云野做的吗为什么突然勾结外人他要做什么
……为什么不再仰慕自己了
沉默半晌,在众人好奇的眼神中,鸣山终于控制住情绪,答应下来:“好。”
像按了开关,无数看热闹的人开始给月祭祀搭建简易的占卜台。
干净的桌案,圆形的石盘,石盘中央划线,左灰右红——一把现烧的草木灰撒进去。</p>
没有去尘的小崽子,这个步骤便省略了,容月自己说并不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