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绍廷觉得还是应该为自己争取一下。他根本没有醉, 又怎么可以以此让人家姑娘误会呢?
想到这, 他仰着被酒气熏得微红的脸,望着吩咐了蓝淳准备醒酒汤正回过身来的唐筠瑶, 认认真真地道:“我没有醉,真的,没有骗你。”
想了想, 又补充一句:“如果你不相信,我还能舞剑证明给你看看。”
“好好好, 你没有醉,你还能舞剑给我看……唐淮周,不准再喝了!你胆敢再沾半滴试试!”唐筠瑶敷衍地哄着他, 眼角的余光却瞄到自家兄长居然又拿起了酒壶,倒了满满一杯酒正要送入口中,顿时娇声喝道。
唐淮周被她骤然拔高的音量吓了一跳, 手中那倒满了酒的酒杯一晃,酒水便洒了出来。
“不喝就不喝, 做什么要叫得这般大声, 把我吓了好一大跳。”他讪讪地把酒杯放下, 望了望又转过身哄着贺绍廷的妹妹, 嘀咕着又道, “这心都偏到没边了,对着廷哥儿就好声好气,对着我就粗声粗气再加上威胁,到底是谁家的妹妹啊?”
“我从来不撒谎, 真的,我没有醉,我现在就舞剑给你看,这套剑法还是早些年在西狄时,陛下亲自教我的呢!”贺绍廷一边说着,一边便想要起身,却被唐筠瑶按住了肩膀,不得不重又坐了回去。
“好好好,我相信你没有醉,廷哥儿最最厉害了,才不会轻易便醉的呢!”唐筠瑶好脾气地哄着,心里却是不以为然。
剑当然还能舞,不过舞的是醉剑嘛!说不定还能耍一套醉拳呢!
真是的,喝醉就喝醉了嘛,有什么好不承认的,我又不会取笑你。她嘟囔着,随口又吩咐蓝淳去催一催后厨,怎的还不把醒酒汤送过来。
贺绍廷把她的话听了个正着,颇为无奈地揉了揉额角。
看来但凡沾了酒之人说出的话,都是难以取信于人。
“瞧瞧瞧,喝到头疼了吧?就跟我爹一样,一但喝多了就会喊头疼。唐淮周,你再碰酒壶试试!”唐筠瑶看到他揉额角的动作,顿时又是一阵碎碎念,忽见兄长居然趁自己没有注意,偷偷伸手想去拿酒壶,顿时恼得柳眉倒竖,自又是一阵娇斥。
“我没想再喝,真的,就是看这酒壶摇摇晃晃的像是要倒了,所以才伸手去扶一扶。”唐淮周只觉得冤枉极了。
唐筠瑶瞪了他一眼,走过去夺过那酒壶交给蓝淳:“不准再喝了!”
唐淮周不停地点头,连声道:“不喝了不喝了,真的不喝了。”
“若是再喝的话我就告诉爹,说上回你跟人去喝花酒了。”唐筠瑶威胁道 。
唐淮周脸色都变了:“别别别,我的小祖宗,千万别跟爹说!那可是会出人命的。再说我不也是被人骗了么?若知道是去那种地方,打死我也不敢去啊!”
唐筠瑶轻哼一声,啐道:“谁让你笨,笨蛋就活该被骗!”
贺绍廷望向那明明长着一张娇俏可人的脸蛋,却偏偏作出一副凶巴巴模样的姑娘,眸中闪过一丝笑意,片刻,嘴角也不知不觉地微微上扬。
“姑娘,醒酒汤来了。”蓝淳接过下人送来的醒酒汤放在桌上,提醒道。
许筠瑶将其中的一碗直接放在唐淮周跟前,命令道:“给我喝掉,一滴不剩地喝掉!”
随即又转过身来,端着另外一碗送到贺绍廷跟前,柔声哄道:“廷哥儿,该喝醒酒汤了,喝了头便不会疼了。”
贺绍廷颇为无奈,这种像是哄小孩子般的语气……
虽是如此,可他却觉得心里有股暖流地缓缓地流淌,顺从地接过了碗应道:“好。”
那厢刚将那碗醒酒汤一饮而尽的唐淮周放下空碗,见状便取笑道:“哎呀呀,可真了不得,咱们家的三姑娘竟也有这般温柔体贴的时候。”
唐筠瑶才不理会他怎么说,眼睛依然一眨也不眨地盯着贺绍廷,看着他把一口一口地把那醒酒汤喝光。
贺绍廷被好友这般一说便有几分不自在,想要离眼前的姑娘远一些,却又有点儿贪恋她带给自己的温暖,尤其是她望向自己时的眼神,专注又温和,竟让他的心跳也乱了几拍,忙低下头掩饰住。
“不过也难怪,贺大将军府里空荡荡的,连个侍候的贴心人都没有,着实是凄凉了些。要我说,反正你年纪也到了,不如娶个可心人儿,好歹回去了也能有人陪你说几句话。”
“我娘最近就特喜欢替人作媒,干脆我请她也替你留意留意,好歹把亲事给定下来了,日后再醉了酒,也不至于连个送醒酒汤的人都没有。”唐淮周一点儿也不在意,笑眯眯地又道。
“灌了那么多水还堵不住你的嘴!”唐筠瑶不乐意了,狠狠地剐了他一眼,“你自己也一把年纪了,怎还不给我娶个嫂嫂回来?要不要我也跟娘说说,好歹让她把自己儿媳妇人选给定下来?”
唐淮周摸摸鼻子:“当我没说。”
真是的,他怎么就一把年纪了?明明还年轻得紧好吧!
唐筠瑶冲他哼了一声,又转过头对贺绍廷道 :“廷哥儿不要理他,他灌了几杯黄汤就爱胡言乱语,这会儿只怕人还没有清醒过来呢!”
唐淮周抬眸瞄了当面抹黑自己的妹妹一眼,又认怂地别过了脸。
得,你说什么便是什么!
一直安安静静地坐在一边的言妩,神情茫然,良久,缓缓地起身,偷偷地望了望仍在哄着贺绍廷的唐筠瑶一眼,趁她没有注意,悄无声息地离开了。
唐筠瑶的心思全部放在了贺绍廷身上,连她什么时候从长命锁里溜了出来也没有察觉,自然也不会注意到她的离开。
言妩从尚书府溜了出来,凭着记忆一路到了豫王府,寻到了豫王书房内。
年前豫王赵元祐正式从宫中搬到了豫王府,只是府里如今还没有正式的女主人,内宅都是由皇后从宫里派出之人替他打理着。
此刻豫王正聚精会神地看着书,看得片刻便会提笔在旁标注,眉眼温润的少年全身心都投入了书卷当中,并不知道在他的对面,有一只‘鬼’正呆呆地望着他。
言妩怔怔地望着专心致志的锦衣少年,弯弯的秀眉紧紧地蹙着,好看的杏儿脸上满是苦恼之色。
最近她脑子里闪现的画面越来越多,也越来越清晰,甚至有时候她还会觉得,那些画面就是她的过往。在她已经忘记了的过去,她其实是和豫王认识的,并且关系匪浅。
她想起的画面越来越多,对豫王的好奇心便越来越重,在唐筠瑶不知道的情况下,她已经偷偷跑来豫王府好多回了。
她倒也没有想过要做什么,就是想要看看一直占据她脑中画面的这个人,只是越看便越是苦恼,越看便越是迷茫。
就在方才,她看着瑶瑶温柔体贴地对待着酒醉的廷哥儿,脑子里浮现的竟然是她同样温柔体贴地照顾着醉酒的豫王。
“画鹃,磨墨。”察觉砚池里的墨不够了,豫王头也不抬地随口吩咐。
言妩下意识地应了一声,飘至他的身边,动作熟练地替他研磨着墨。
待她察觉自己做了什么后,整个人便已吓了一跳,只是手中动作却不改,一边磨着一边想:我这是怎么了?为什么要帮他磨墨?明明他唤的是画鹃,而且我还答应过瑶瑶,没有她的允许不得触碰任何东西的呢!
一想到唐筠瑶,她终于停下了手中动作,懊恼地拍了拍额头:“糟糕,瑶瑶若是发现我偷偷溜出来的话,一定会生气的!”
她顿时再不敢久留,转身便往门外飘了出去。
豫王忽觉一阵凉意,又似乎有人在他身边说了一句什么话,略一怔忪,握着笔的动作便停了下来,狐疑地环视屋里一周,并没有察觉有什么人,自言自语般道 :难不成是我幻听了?
太医曾说过看书太过于专注并且时间太长的话,有时候会出现幻听或幻觉之类的,故而他才有此想法。
他随手想将手中毫笔搁在砚池上,却发现原本应该没什么黑汁了的砚池内,赫然又多出来新磨出来墨汁!
他惊讶地微张着嘴:是他记错了,还是方才画鹃进来帮他磨好的?而他却因为太过于专注书中内容而没有察觉到她的出现?
正在此时,画鹃端着还冒着热气的香甜点心推门而入:“殿下,用功了这般久,也该吃点东西填填肚子了。”
他忙问:“方才你是不是进来过?”
画鹃以为他问的是自己进来收拾屋子的那个时候,是以想也不想便回答道 :“是啊!”
豫王松了口气。
果然是画鹃替他磨的墨,不过是他太专注了没有察觉而已。
他接过画鹃递过来的箸子,随手夹了一块点心送进嘴里,便听到帮他整理书案的画鹃惊讶地问:“殿下自己又磨了墨么?怎的还不曾用完?”
他顿时便被呛住了,背过身去大声地咳了起来,慌得画鹃连忙停下了手上动作帮他顺气。
“所以说,方才你并不曾进来帮我研磨过对么?”半晌之后,他轻轻推开画鹃拍着自己背脊的手,用干净的帕子拭了拭嘴角,问道 。
“奴婢方才进来是收拾屋子,倒不曾注意到殿下的墨用完了。”画鹃忙道。
豫王心里突然有几分发毛,更是久久说不出话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