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长顺把东西送到后便回来复命, 唐筠瑶从他口中得知贺绍廷办完差事回府后,便一直在屋里自斟自饮谁也不见,不禁又想到白日在镇远将军府前看到他脸上的那丝异样, 心中暗暗猜测着, 只是怎么想也想不到贺绍廷与那杜诚忠还有一层血缘关系所在。
她瞧着时辰差不多了,便打算到阮氏屋里去,刚经过园子便遇上了轻哼着小曲儿的唐淮勉。
“三妹妹回来了?”唐淮勉心情颇好地问。
唐筠瑶一见他便忍不住笑了:“免谈居士可是又构思了什么新的话本?”
唐淮勉吓得脸色一变,连忙冲她做了个噤声的动作,又四下环顾, 确信没有人听到她这话,这才压低声音道:“三妹妹, 说好了不能让别人知道的。若是我爹娘知道我居然学人写话本, 必是又要骂我不务正业了。”
见他这副鬼鬼祟祟的模样, 唐筠瑶忍着笑意道:“那好, 我不说,不过你若是出了新的话本,必须第一时间便送我一本。”
“这是当然,三妹妹可是我的忠实读者, 自然是要好好对待的。”唐淮勉得意地回答。
还是他家的三妹妹有品味, 不似那等庸俗之辈,不懂欣赏,更分不清好与歹,居然还敢说他写的话本毫不符合常理,还说三岁孩子写得都比他好。
狗屁!分明是自己撅起屁股都拉不出屎来, 却偏要怪地面太硬!
看着他得意得就差没将尾巴摇上天的小模样,唐筠瑶忍俊不禁。
她自然没有告诉他,他真正的忠实读者并不是自己,而是当朝五公主。
每每看着五公主捧着免谈居士的作品看得津津有味,言语间更把他捧成了不拘一格放荡不羁的罕见才子,再联想自家三哥被二伯母追得抱头鼠窜的滑稽模样,差点没忍住喷笑出声。
唐淮勉对着他的“忠实读者”好一顿自吹自擂,末了才道:“对了,上回咱们投的那趟分红已经送来了,等一会儿我便让人给你送去,周哥儿的我也已经给他了。”
“行,这回挣得多么?”唐筠瑶随口问道。
唐淮勉嘻嘻一笑,洋洋得意地道:“当然!你三哥我什么时候看走过眼?这一次比上回还多挣了两成。”
“我就知道三哥是最厉害的,跟着三哥走肯定没错!”唐筠瑶笑吟吟地直夸他。
唐淮勉听罢愈发得意了,一拍胸膛,豪气满满地道:“你等着,三哥替你挣个十里红妆回来,让全京城的大姑娘小媳妇都羡慕你!”
“如此便多谢三哥了!”唐筠瑶大大方方地回答。
唐淮勉哈哈一笑。三妹妹就是这一点最好,从来不扭扭捏捏的,想说什么想要什么从来都是明明白白。
也是和唐淮勉多接触后,唐筠瑶才发现这小子居然有一身不输于他爹的挣钱本事。
京中经常有不少商队大江南北地去,而后便会从当地购买一些特产带回京城卖以赚取差价,唐淮勉便是瞧中了这当中的商机,结识了不少商队,拉上唐淮周和唐筠瑶兄妹凑了份子钱加入,挣了不少分红。
这生意并不是每一桩都能挣钱的,有时候千辛万苦地把货物运了回来,却由于这样那样的各种原因,有可能不但挣不到半个钱,甚至连本钱都亏损。
可唐淮勉却偏有那么一双慧眼,但凡他瞧中的,十之八九都能大赚,也让跟着他一起投资的唐淮周兄妹俩也挣了不少体己钱。
这也算是唐筠瑶的一个意外之喜了。毕竟手上有钱,想做什么事都容易些。
两人正说笑着,便见大房的唐淮兴和唐淮耀正朝这边走来。
“大哥,二哥。”唐淮勉主动招呼着,唐筠瑶也跟着不咸不淡地唤了声。
唐淮耀飞快地瞄了她一眼,轻声唤:“三弟,三妹。”
倒是唐淮兴眼神阴鸷地扫了他们一眼,而后视若无睹地从他们身边走了过去。
“老是这般像是谁欠了他银子不还似的,忒讨厌了!”待大房那对兄弟走得远了,唐淮勉才抱怨道,一会儿又压低声音道,“奇怪的是,最近他连书都不看了,整日不着家的也不知在忙什么,仿佛听说是遇着了什么贵人?”
自上科落第后,唐淮兴瞧谁都觉得对方在取笑自己,性子便愈发变得阴晴不定。尤其是李氏原本为他相中的那户人家,得知他落榜后,迅速答应了另一家的亲事,一个月前便将女儿嫁出去了。
为着此事,李氏气得病了好几日。
唐筠瑶没有兴趣理会大房之事,当年她家老头子就曾劝过唐淮兴先不要急着下场,因为他文章虽写得好,可却过于花团锦簇,缺少陛下最想看到的‘务实’,建议他游学几年增长见闻,待下一科再下场。
可惜唐柏年夫妇和唐淮兴都觉得她家老头子不安好心,生怕他们大房的孩子有了出息占了风头,故而执意让唐淮兴按原计划下场,气得老头子直唤心口疼,趁机又勾起了娘亲的心疼怜惜,让他又度过了被娘亲放在心中首位温柔以待,甜得如蜜糖般的几日。
唐淮兴执意下场的结果不出所料,素有才名的他竟是连同进士都没有考取,让唐柏年夫妇及唐筠瑜大失所望,而他本人也因此颓废了好长一段日子。
最近倒是重新振作起来了,不过却不是投入书本当中准备来年再考,而是遇上了‘贵人’,打算跟着‘贵人’谋取前程?
唐筠瑶摇摇头,并不放在心上。
只她到了阮氏屋里,见向来好性子的阮氏居然面带恼意,一时讶然,走过去挽着她的手臂撒娇地问:“是谁惹娘生气了?是爹爹还是哥哥?”
阮氏被她逗笑了,好一会儿笑叹一声,语气充满了无奈:“与他们父子无关,只是……罢了,我也管不了了。”
唐筠瑶更奇怪了,遂将询问的目光投向一旁的挽琴。
挽琴早就迫不及待地想要替自家夫人抱不平了,一见她望过来,忙道:“还不是为了大姑娘的亲事!早前夫人替大姑娘说了一户人家,便是汪夫人娘家远房亲戚的一位公子,家世、品行、才学样样都不差,大夫人初时也同意,夫人便出面替两家约好了相看的日子,没想到今日一大早大夫人便反悔了,竟还带着大姑娘去了镇远将军府贺喜!”
唐筠瑶顿时了然。
李氏初时是对庶长女唐筠柔的亲事不上心,故而才会任由唐筠柔生母英姨娘求到王氏跟前,王氏出面请阮氏代为留意合适的人家。阮氏是个软性子,又确是担心大房这个孩子的亲事,故而便应了下来,尽心尽力地替她张罗。
只李氏最近也不知被什么人提醒,觉得庶女的亲事倒是可以利用起来,故而又改了主意。今日竟带着唐筠柔到镇远将军府去恭贺镇远将军纳妾,打的自然是希望借唐筠柔攀上高枝的主意,至于唐筠柔将来是做妻还是做妾,那就不在她考虑的范围之内。
毕竟今日镇远将军府那个场合,会出席的也不会是什么身份贵重的大家夫人。
阮氏一番好意全打了水漂,又心疼李氏如此作践孩子,只碍于身份不好说什么,倒是把自己给气着了。
若是按唐筠瑶的想法,大房的事由得他们自己闹腾便是,不过这番话她可不敢对阮氏说,免得又引来对方一通教导。
她只能插科打诨,逗得阮氏将注意力从大房的糟心事上移开,看到阮氏脸上重又露出那种无奈又宠溺的笑容,撒娇地搂着她的臂好一通卖乖。
“你呀,真是越长大越爱撒娇,还不如小时候。”阮氏没好气地在她额上轻戳了戳。
她直接装傻充愣。
一连几日,言妩都没有再出现,可是唐筠瑶却还能感觉得到她并没有离开,猜测着大概是那笨鬼还在思考着那日在马车里她对她说过的那番话。
这期间她又给贺绍廷送了几回东西,譬如有她学着做的护腕、唐淮勉托人帮她寻来的伤药等,都不是什么太过于贵重之物,可每一样她都花足了心思。
这一晚,言妩终于在她准备入睡前出现了。
看着她一脸欲言又止,唐筠瑶靠着床头坐好,拉了拉身上的锦被,一副打算与她详谈的模样:“你是不是有话想要问我?”
言妩纠结地揪着她的小手帕,良久,才结结巴巴地问:“瑶瑶,我梦里的那个与我长一模一样之人是你么?”
“你觉得呢?”唐筠瑶不答反问。
“我觉得就是你,虽然我不明白她怎会是那个模样,不过我还是觉得那个人就是你。”言妩迟疑着回答。
唐筠瑶只是望着她,并没有说什么。
言妩抿了抿双唇,望着她的眼神带着犹豫,半晌,才低声问:“瑶瑶你为什么不要豫王了?豫王对你那么好,我都看到了,在梦里的时候你心情不好,是他哄你开心;你生病了,也是他喂你吃药;你被人害得掉进水里,还是他跳下去救你。”
她喃喃地将自己梦到的那些画面一一道来,虽然她听不到梦里之人说的话,可还是能从豫王的言行举止当中感觉得到,他真的对瑶瑶很好。
“可是这一回,你为什么就不要他了呢?”末了,她不解地再度问。
唐筠瑶静静地望着她,听着她轻声细语地说着上辈子她所经历过的那些事,在她再一次问出‘为什么不要豫王’这句话时,微不可闻地叹息一声,唇边甚至带着浅浅的笑容。